刘江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走到一个战死的护卫身边——是那个被他扇过巴掌的新兵,少年手里还攥着弓,眼睛圆睁,像是还在瞄准。刘江蹲下身,轻轻合上他的眼睛,指尖碰到他冰冷的脸颊,心里那股压抑的疼终于涌了上来,眼眶瞬间红了。
他不是铁石心肠。每一个战死的人,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是前几日还跟他打招呼、领口粮的弟兄。他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训练时的样子,记得他们拿到窝头时满足的笑。
可他不能退缩。
在现代,他是个普通人,见了血都怕;可在这乱世,他是刘家大院的主心骨,是四百多人的希望。他的犹豫,就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任;他的退缩,就是把所有人推向地狱。
“把弟兄们的尸体抬下去,好好收着。”刘江站起身,抹了把脸,将眼泪和血污一起擦掉。再次抬起头时,眼里的红血丝还在,却没了刚才的脆弱,只剩下冰冷的坚定,“清点箭支、滚木,剩下的火油集中到西门——王老虎肯定会去撞门。”
“告诉所有弟兄,再撑一天,等流寇士气泄了,咱们就有机会。”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赵忠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看着他明明疼得发抖却依旧挺直的脊梁,重重点头:“是!”
接下来的战斗里,刘江像变了个人。
流寇再次用云梯攻城,有个新护卫吓得掉了弓,刘江没骂,也没打,只是走过去,捡起弓塞到他手里,指着一个爬上来的流寇,冷冷地说:“射他,或者被他杀。选一个。”
少年看着刘江冰冷的眼睛,又看了看爬上来的流寇,突然咬着牙拉开弓,一箭射穿了流寇的喉咙。
西门的撞木越来越猛,门板快被撞碎了。刘江下令:“撤下门后的人,放他们进来一半,然后用长枪阵堵门,弓手射后面的!”
这是险招,相当于放流寇进门,但能集中力量绞杀冲进来的人,震慑后面的敌人。赵忠犹豫了一下,刘江却盯着他:“照做。”
最终,冲进来的二十多个流寇被长枪阵绞杀在门内,后面的人吓得不敢再撞,西门暂时保住了。
夕阳西下时,流寇终于退了。这一次,他们退得更远,连营地的篝火都比前两日稀疏了些。
刘江站在墙头上,望着远处的黑暗。手臂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却隐隐作痛;心里的伤口更疼,那些战死的弟兄的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明、坚定。
现代灵魂里的柔软还在,只是被血与火淬炼得藏在了更深的地方。他学会了在痛苦中果断,在不舍中冷酷,学会了用最硬的心肠,守着最想守护的人。
这或许就是乱世对他的淬炼——不是变成冷血的屠夫,而是变成能扛住血与火、敢承担牺牲与责任的领导者。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刀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成了深褐色。
明天,王老虎或许还会来。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不管还要流多少血,不管还要牺牲多少,这院子,他必须守住。
夜色里,墙头上的火把依旧亮着,刘江的身影立在火光中,像一块被反复淬炼过的铁,沉默,却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