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县府的人,刘江站在箭楼上,望着清源县城的方向,眉头锁了整整一日。
王老虎的千人队伍压境,县城守军不足三百,王启年连粮饷都凑不齐——这样的城防,说是纸糊的也不为过。可他必须弄清楚,这“纸”到底有多薄,能撑几日,破城后流寇会往哪个方向走,会不会顺路扑向刘家大院。
“赵大哥,”刘江转身下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亲自跑一趟县城。”
赵忠一愣:“现在去?王老虎的人离城只有十里,城里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越乱,越容易混进去。”刘江走到兵器架旁,取下两套打满补丁的粗布衫,“换身行头,扮成去城里修补城墙的工匠,带两个机灵的弟兄,张二狗和李三,他们嘴严,身手也利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草纸,上面是他凭记忆画的县城大致轮廓:“你们的任务:一,看看城墙哪段最薄弱,有没有坍塌、裂缝;二,瞧瞧守军的样子,是不是真像师爷说的那么狼狈,武器够不够,有没有士气;三,探探粮仓的底,到底还有多少粮;四,记着画张简单的城防图,标清楚城门、守军布点。”
“回来后,告诉我,这城……还能守几天。”
赵忠接过草纸,指尖捏得发白。他在县城住过三年,知道那里的城墙本就年久失修,若是真如传闻般破败,怕是连三日都撑不住。他重重点头:“少爷放心,属下一定查清楚。”
次日凌晨,天还没亮透,赵忠带着张二狗、李三,推着一辆装着凿子、锤子的独轮车,混在最后一批往城里送柴的农户里,从西门进了城。
刚过吊桥,一股颓败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城墙果然如刘江所料,西段有近十丈长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夯土,有几处裂缝宽得能塞进手臂,守城的兵卒缩在垛口后,抱着锈迹斑斑的刀,眼神涣散,见了他们这“工匠”,连盘问都懒得问,只挥挥手让赶紧过去。
“这墙……怕是一阵风就能吹塌。”张二狗压低声音,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不是累的,是吓的。
赵忠没说话,推着车往城中心走。街道上空荡荡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尔有几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怀里揣着包裹,像是随时要逃难。街角处,几个兵卒正围着一个卖饼的小贩,抢了饼就走,小贩哭骂着,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守军士气,看来是没了。”李三低声道,声音发涩。
他们按刘江的嘱咐,先去了县衙附近的粮仓。远远就看到粮仓门口围着十几个兵卒,手里拿着空麻袋,正和管粮仓的小吏争吵,隐约能听到“再不开仓,弟兄们就反了”的吼声。赵忠三人装作路过,听到小吏哭丧着嗓子喊:“真没粮了!st一石昨天就被王大人调去给骑兵了!再要,就只能刮墙皮了!”
粮仓果然空了。
最后,他们绕着城墙转了半圈,东段稍好,却也有多处塌陷;南门守军最多,约莫五十人,却多是些十五六岁的少年和四十多岁的老兵,手里的长矛歪歪扭扭,连队列都站不齐;北门最惨,只有十几个兵卒,还在偷偷变卖身上的甲片换饼吃。
赵忠让张二狗在暗处用炭笔在草纸上勾画,把薄弱段、守军数量一一标注,自己则凑到一个蹲在墙根抽烟的老兵旁,递过去半块窝头:“老哥,借个火。”
老兵眼睛一亮,接过窝头塞嘴里,含糊道:“谢了,兄弟。看你们是修墙的?别白费力气了,这墙……守不住。”
“咋就守不住?”赵忠故意问。
“王老虎的人昨天就在城外叫阵了,说三天内破城,抢光烧光。”老兵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咱们这兵,连刀都提不动,粮食也没了,守个屁!我打算今晚就溜,回老家躲躲。”
从西门出城时,天已擦黑。赵忠三人没敢停留,推着独轮车,一路疾行,直到后半夜才回到刘家大院。
刘江还在书房等着,见他们回来,立刻让人备了热粥,接过赵忠手里那张画得密密麻麻的城防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