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被捕后的第三周,韩锦书站在母亲生前居住的小院里,轻轻推开了尘封多年的房门。
阳光透过窗棂,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这个房间自母亲去世后便保持着原样,连梳妆台上的香水瓶都还在原位。韩锦书指尖拂过桌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痕迹。
小姐,老爷说这些旧物该整理整理了。小桃抱着一个空箱子站在门口,有些可以留下,其他的...就烧了吧。
韩锦书点点头:我自己来,你去帮我泡壶茶。
小桃离开后,她缓缓环顾四周。母亲去世时她才十岁,记忆中的母亲总是温柔地笑着,却很少提及过去。现在想来,母亲眼中常带着的那抹忧郁,或许与那个梨花巷惨案有关。
她打开衣柜,里面整齐挂着几件旗袍,颜色素雅。最边上是一件淡紫色的,她记得母亲最爱穿这件。手指抚过柔软的布料,突然触到一个硬物。仔细摸索,发现内袋里藏着一个小布包。
布包里是一本皮质封面的小日记本,已经泛黄。韩锦书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母亲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民国五年,三月初六。今日又梦见梨花巷那晚,韩兄为护我清白,失手推倒了厉夫人...她后脑撞在石阶上,血流如注...我们本该送她就医,却因惧怕流言而逃离...我这一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韩锦书的手剧烈颤抖起来,纸页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原来真相并非如山本所说!是父亲和母亲...他们导致了厉云锡母亲的死亡!
日记后面的内容更加触目惊心:母亲记录了她如何说服父亲隐瞒真相,如何伪造证据指向日本人,甚至...如何在厉家追查时暗中阻挠。
原来...父亲一直在说谎...韩锦书喃喃自语,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继续翻阅,发现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边缘。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慌忙将日记本塞进自己的手袋。小桃端着茶盘进来时,韩锦书已经擦干眼泪,假装在整理衣柜里的衣物。
小姐,您脸色不太好。小桃关切地问,是不是太累了?
没事,只是有些灰尘过敏。韩锦书勉强笑笑,告诉父亲我晚些去见他。
小桃离开后,韩锦书瘫坐在母亲床边,脑中一片混乱。这个秘密太沉重,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厉云锡。如果他知道真相,会恨她吗?会恨她父亲吗?
更让她心痛的是,父亲竟然一直隐瞒这件事,甚至在厉云锡面前装作无辜受害者。山本虽然罪大恶极,但在这件事上,他说的居然有一部分是事实...
傍晚时分,韩锦书来到父亲书房。韩父正在查看账本,见她进来,慈爱地笑了笑:锦书,母亲的遗物整理得如何了?
韩锦书直视父亲的眼睛:父亲,我今天找到了母亲的日记。
韩父的表情瞬间凝固,手中的钢笔地掉在桌上,墨水染黑了账本。
你...看了?他声音干涩。
看了。韩锦书强忍泪水,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
韩父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那是我们一生的耻辱...我不想让你知道父母做过这样的事...
可您让厉家背负了二十年的冤屈!让云锡从小失去母亲!韩锦书声音颤抖,您怎么忍心...
我当时吓坏了...韩父痛苦地闭上眼,那晚在梨花巷,我只是想保护你母亲不受那几个流氓欺负。厉夫人突然出现,误会我要对她不利...拉扯中她摔倒了...我们本想救她,但她已经...
所以你们逃跑了?还嫁祸给日本人?韩锦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父羞愧地低下头:后来我想自首,但你母亲以死相逼...再后来,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韩锦书转身要走,韩父急忙叫住她:锦书,你要告诉厉少帅吗?
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我不知道...
回到闺房,韩锦书将母亲的日记锁进梳妆台的抽屉。她需要时间思考,该如何面对厉云锡,该如何处理这个足以摧毁两个家庭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小桃匆匆跑来:小姐!老爷让我告诉您,他要去香港几天,谈笔生意。
韩锦书皱眉:这么突然?
是啊,昨晚接到电报就决定了。小桃压低声音,而且...我看到赵副官的人在府外转悠,好像在监视我们。
什么?韩锦书心头一紧,快步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两个便衣男子在街对面徘徊,其中一个正是赵诚的手下。
为什么厉云锡要派人监视韩府?难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是在监视父亲吗?
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她想起厉云锡曾说过,为母亲报仇是他从军的重要原因。如果他知道真凶其实是韩家...
小桃,备车,我要去厉家军驻地。
半小时后,韩锦书站在厉云锡办公室外,却被卫兵拦下:抱歉,韩小姐,少帅正在开会,不见客。
我有急事。韩锦书坚持道。
少帅特别交代,尤其是您来,更要通报。卫兵一脸为难。
尤其是她?韩锦书心中一沉。果然,厉云锡在刻意避开她。为什么?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无法面对她吗?
正犹豫间,办公室门开了,厉云锡走了出来。他一身戎装,面容冷峻,看到韩锦书时明显怔了一下。
锦书?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韩锦书直视他的眼睛,为什么要派人监视我家?
厉云锡眉头紧锁,示意卫兵退下,将她带进办公室关上门:你父亲要去香港?
你怎么知道?韩锦书更加确信他在监视韩家,你在怀疑他什么?
厉云锡走到窗前,背对着她:最近收到情报,有日本特务在香港活动。你父亲突然出行,我不得不谨慎。
只是这样?韩锦书声音发抖,不是因为...梨花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