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一日,人间一年。魔尊——亦或是千江月口中那个会帮她晾晒草药、会为她学着炒焦糖瓜子的“叶子”——此刻正站在魔崖之巅。他手中握着震颤不休、渴饮帝血的魔神枪。
脚下,是杀声震天的三十三重魔天。叛乱魔帝的旌旗撕破永夜。
黑龙夜无极的传音撕裂风云:“尊上!五大魔帝已联手杀至三十三重天!他们……他们身上有妖帝应龙的气息!”
魔尊的目光望向了人界的方向。那里有一个小院,炊烟应当正袅袅升起。他几乎能听见那声温柔的呼唤——
“叶子——!”
千江月的声音穿透万界,清晰地落在他耳畔,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暖意:“开饭了!今天做了你最爱的菜,还有新酿的梅子酒!”
魔军压境的嘶吼、兵刃碰撞的尖鸣,瞬间远去。
魔尊,六界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用最洪亮、最急切的声音回应,仿佛他不是在尸山血海的魔崖,而是在家门外的小巷里:
“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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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桌之上,菜肴热气腾腾。
千江月夹起菜,放到他碗里,却见他握着筷子,目光怔忡,碗里的米饭一粒未动。
“叶子,”她伸出手,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指尖带着草药的清香,“发什么呆呢?是今天的菜火候不好?”
夜尊抬眼,望进她清澈担忧的眸子里。魔崖的烽火、应龙的阴谋……那些滔天的血腥与权谋,在她面前,都变成了难以启齿的、会弄脏这方净土的污秽。
“没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就是……家里出了点小事,得回去处理一下。”
千江月闻言,眉眼舒展开来,像是春风化开了最后一点残雪:“家里有事自然要回去的。你慢慢吃,吃完了我就去给你收拾行李。”她说着就要起身。
是夜,万籁俱寂。
夜轻轻推开木门,行囊与他瞬间化作一缕虚无的暗影,消散在夜色中。那扇老旧的木门合上时,发出极细微的“吱呀”一声。
门内,本该睡熟的千江月缓缓睁开眼。
她坐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那里什么都没有,却又奔向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不知这一别……还能不能再见了。”她低声呢喃,带着无尽的怅惘。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最底层的抽屉,取出一封已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信。
“吾女亲启——”
冰冷的字句,刻印在来自妖帝皇宫的华贵笺纸上:应龙膝下有数子,三年之后,其中痴傻的三皇子将来迎你。联姻乃两族盛事,佳话一段。若有不从,纵妖帝不出兵,为父亦将亲临。届时,汝周遭一切,鸡犬不留。
字里行间,是她生父,龙天的冷酷与算计。
千江月的指尖在那“痴傻”与“鸡犬不留”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她将信纸凑到烛火前,化为灰烬。
魔界,时间已悄然流逝数日。
魔尊——此刻已是完全体的魔尊——屹立于尸山血海之上。魔神铠遍布爪痕刀伤,暗金色的魔血从他额角滑落,更添狰狞。手中的魔神枪嗡鸣不止,枪尖挑着最后一位魔帝残破的神魂,那神魂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随即被枪上奔涌的灭世魔焰彻底吞噬,形神俱灭。
五大魔帝,尽数伏诛!其麾下叛军,已被屠戮殆尽!
恐怖的魔威席卷六界,让诸天万域为之震颤失声。
黑龙夜无极化作人形,激动得浑身颤抖:“尊上!叛徒已肃清!只是……此番叛乱背后,确有妖帝应龙的手笔!”
“与本尊预料不差。”魔尊声音冰冷,带着碾碎星辰的漠然,“就凭那五个老匹夫,还没胆子反我。与虎谋皮,活该他们魂飞魄散!”
忽然,他猛地转头看向人界方向,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急切:“魔界数日,人界已过多久?!”
夜无极一愣,迅速回道:“魔界一日,人界一年……尊上,如今人界已过去三年有余了!”
“三年?!”
夜瞳孔骤缩,千江月的身影、那封她可能收到的信、妖帝的威胁……所有碎片瞬间拼凑成一幅让他心胆俱裂的图景!
“这里交给你善后!”裹挟着滔天的恐慌,身影已开始变得模糊,“五大魔帝的残骸,悬于魔界之巅示众万年!”
话音未落,他人已化作暗色流光,不顾一切地冲向人界!所过之处,空间层层崩塌,万道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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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小巷,却已荒草丛生,断壁残垣间,散落着森森白骨,死气弥漫。昔日温馨的小院,只剩一片焦土。
夜站在废墟之中,浑身血液沸腾。他魔识一扫,便能感知到那些骸骨上残留的、他熟悉的微弱气息——是常送鲜鱼给千江月的邻家老叟,是总缠着千江月讨要甜糕的孩童,是那几个曾在他“生病”时送来草药的热心散修……
全都死了。惨不忍睹。
“呃啊——!”
漆黑的灭世魔气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奔涌而出,冲天而起,瞬间将整座人皇皇城笼罩!天地无光,万灵匍匐,如同末日降临!
“谁……干的?!”他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杀意。
角落里,一个破旧的箩筐下,传来极其微弱的、小妖的啜泣声。
夜抬手一抓,那小妖便落入他手中。他甚至无需逼问,眼中星河倒转,岁月回溯——时光景象在他面前飞速流转!
他看到了!人皇仪仗,与妖将联手而来!人皇为讨好妖帝,亲自下令屠戮这“半妖容身之地”的小巷。
“人皇……应龙……好!好得很!”
夜放下小妖,声音平静得可怕,却比九幽寒冰更冷。他周身的空间因无法承受这极致的杀意而开始寸寸碎裂。
下一刻,他身影消失。
妖界,万龙朝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