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魆魆的“腐骨林”深处,弥漫着经年不散的腥膻与腐叶的霉味。参天巨木扭曲虬结,树冠遮天蔽日,将正午的阳光也滤成惨绿的幽光。这里是人类城池外围的缓冲带,更是无数凶残生灵的巢穴与猎场。
洛冰凝和渡溟秋的身影,便如同两道沉默的幽影,在这片死亡之地穿行了整整一个月,洛冰凝已经突破到三阶初期。
最初的几天,是生涩与试探的交织。渡溟秋旧伤未愈,气血时有滞涩,每一次强行催动力量,额角都会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苍白一分。他战斗时依旧带着骨子里的悍勇,招式大开大合,力求一击毙命,但动作的间隙里,那份因伤痛带来的微不可察的迟滞,瞒不过洛冰凝清冷的眼眸。
她则像一柄精准的冰刃,身法灵动迅捷,手中那柄细长的战刀划破空气时只带起轻微的嗡鸣,专攻凶兽的关节、眼窝、咽喉等要害,效率极高,却极少流露情绪。两人虽并肩作战,却更像各自为战,空气中弥漫着沉默的杀机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战斗是这片土地永恒的主题。他们遭遇过成群结队、甲壳坚硬如铁的“尸甲虫”,黑压压一片涌来时,啃噬骨头的“咔嚓”声令人头皮发麻。
渡溟秋爆发出短暂却惊人的血气,一拳轰出,气浪将虫群中心炸开一片空白,而洛冰凝则如穿花蝴蝶般在边缘游走,刀光闪烁,精准地切断一只只漏网之虫的神经节。
也曾被狡猾的“尸幽狼”群在月夜伏击。狼王无声无息地从洛冰凝背后的阴影中扑出,腥风扑面。就在利爪即将撕裂她后背的刹那,一道带着灼热血气的身影猛地撞开她,渡溟秋的肩胛被狼爪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却反手扼住三阶狼王咽喉,硬生生将其颈骨捏碎!
血珠溅在洛冰凝冰冷的侧脸上,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渡溟秋眼中因剧痛和暴怒而燃起的赤金光芒,以及他紧抿的唇角和瞬间被冷汗浸透的后背。
最凶险的一次,是误入了一头“地穴岩蟒”的领地。那庞然大物盘踞在废弃矿洞深处,鳞甲堪比精钢,喷吐的毒雾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狭窄的空间限制了渡溟秋大开大合的拳脚,旧伤在剧烈的闪避和撞击中被反复牵动,他嘴角溢出血丝,动作明显变形。
洛冰凝的刀锋在巨蟒鳞片上只能留下浅浅白痕。生死一线间,渡溟秋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将残存的气血疯狂注入双臂,死死钳住巨蟒七寸,全身骨骼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
洛冰凝眼神一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身如鬼魅般贴近,细长的战刀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寒芒,精准无比地顺着渡溟秋撕开的微小鳞片缝隙,深深刺入了巨蟒的心脏!腥臭的血液如瀑布般喷涌,淋了两人一身。
渡溟秋脱力地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洛冰凝则默默拔出刀,甩掉污血,第一次主动伸手想拉他起来,却在触及他滚烫手臂的瞬间又迅速收回,只是递过去一个眼神。
一个月,足以改变很多。
鲜血、汗水、泥泞、无数次擦肩而过的死亡……成了两人之间最直接的催化剂。渡溟秋不再需要刻意解释自己偶尔的迟滞,洛冰凝冰冷的刀锋总能默契地补上他力竭时的空档。
她开始能从他细微的呼吸变化、肌肉的紧绷程度判断他是否旧伤发作;而他,也渐渐摸清了她的战斗节奏,会在她突进时,提前为她扫清侧翼的威胁。沉默依旧是主旋律,但不再是尴尬的凝固,而是历经血火淬炼后形成的、无需言语的信任与理解。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调整,足以传达战术意图。
夜晚,篝火在隔绝气息的简易法阵内跳跃。渡溟秋赤裸着上身,露出纵横交错的旧伤新疤,默默用草药处理着白天岩蟒留下的瘀伤和撕裂伤,动作熟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洛冰凝坐在火堆另一侧,安静地擦拭着她的战刀,冰冷的刀身映着跳动的火焰,也映着她依旧清冷、却似乎少了几分疏离的侧脸。她偶尔会抬眼,目光掠过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再落到他因忍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峰上,然后垂下眼帘,继续擦拭。
“给。”清冷的声音打破沉默。洛冰凝将一个水囊抛了过去。
渡溟秋愣了一下,接住,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水滑过灼痛的喉咙,他长长舒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个有些疲惫却真实的弧度:“谢了。”
火光噼啪作响,照亮两张年轻却已沾染风霜与血气的脸庞。腐骨林的夜风呜咽着穿过林隙,带来远处凶兽的嚎叫。一个月前城门口的尴尬与无措,早已被这片残酷土地上的血色记忆覆盖。他们不再是两个被迫绑在一起的“冰块”,而是真正在生死边缘互相交付过后背的搭档。
前路依旧凶险莫测,渡溟秋的旧伤仍是隐患,洛冰凝的心扉也并未完全敞开,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开始有了并肩作战的温度和无需言说的支撑。在这片以血与骨书写规则的土地上,他们艰难地磨合着,共同面对下一个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