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的斥候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长途奔袭的沙哑：“回大汗，城中一个小队的人马出门巡视无意中发现踪迹，确是传闻中嗜血如命的血魔军，可惜只有三人逃回，其余尽数被杀。”
察罕挥挥手让斥候退下，宽大的书房内只剩下他沉重的脚步声。西北废墟……这个地名像一把生锈的弯刀，猝不及防地剖开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那不是什么无名废墟，那是挽月城——当年为争夺大汗之位，他亲率铁骑踏平的敌方部落主城。火光冲天的夜晚，妇孺的哭喊、战士的怒吼、刀刃入肉的闷响，交织成一曲罪恶的挽歌，至今仍在他梦魇中回荡。城破之后，他下令屠城，将那片土地化作焦土，也将“察罕”这个名字，刻在了无数亡魂的骨血里。
他本以为挽月城会永远埋在风沙之下，成为无人提及的过往，却没想，血魔军竟偏偏选在了那里盘踞。
不过半日，消息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金沙城，各个部落的首领都探得了血魔军的消息。午后时分，金顶大帐外马蹄声络绎不绝，各部落首领身着盛装战甲，神情凝重地陆续入内，帐内的空气瞬间被压抑的怒火填满。
“察罕大汗！”最靠前的巴林部首领巴特猛地捶了一下案几，青铜酒樽都被震得嗡嗡作响，“血魔军屠戮各族，害我等损失惨重，如今既已找到其巢穴，当速速集结大军，踏平那片鬼地方，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
“巴特首领所言极是！”其他首领纷纷附和，“血魔不除，永无宁日！城主请下令，我等部落愿全员听令，随城主出征！”
帐内呼声此起彼伏，察罕端坐在主位上，他能感受到众人灼热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期盼，有信任，更有不容置疑的战意。可越是如此，他心中的犹豫便越发浓重——他不敢再踏入挽月城，不敢面对那片土地上堆积的白骨，不敢让旁人知晓，那座承载着血魔罪恶的废墟，曾是他亲手缔造的炼狱。
可若是拒绝出兵，或是拖延时日，这些部落首领定然会心生不满。血魔军肆虐已久，各族早已怨声载道，此刻正是凝聚人心的关键时刻，一旦他表现出退缩，军心必乱，那些本就对他的地位虎视眈眈的势力，定会趁机发难。到那时，别说大汗之位，恐怕连这金沙城，都将不复为他所有。
帐内的催促声仍在继续，察罕闭上眼，脑海中一边是挽月城的血色残阳，一边是金沙城的稳固基业。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眸中已无半分犹豫，只剩果决。
“诸位稍安勿躁。”他沉声道，声音透过帐内的寂静传向四方，“血魔军行踪诡秘，且盘踞之地地势复杂，贸然出兵恐遭埋伏。”
话音刚落，帐内的议论声便小了下去，众人皆看向察罕，等待他的下文。
“苏和、苏德何在？”
苏和、苏德兄弟二人起身行礼道：“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两万铁骑，即刻启程，前往西北废墟探路。”察罕目光锐利地扫过二人，“务必查清血魔军的具体动向，沿途标记地势险隘，切勿与敌军正面交锋。”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记住，此行以探查为要，保全兵力，待你们传回详细情报，我自会集结各路大军，亲自领兵出征，必叫血魔军血债血偿，告慰死去的各族族人！”
“末将领命！”苏和、苏德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
帐内的部落首领们闻言，脸上的不满渐渐散去。察罕的安排既稳妥，又给了众人一个明确的交代，让他们看到了剿灭血魔的希望。一时间，帐内又响起阵阵赞同之声。
待众人散去，金顶大帐内复归寂静。察罕独自坐在主位上，望着帐外被风沙吹动的帘幕，眼底又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他知道，这两万铁骑只是暂时的缓冲，终究有一天，他还是要面对那座名为挽月城的废墟。风沙依旧在金沙城外呼啸，而两万铁骑的马蹄声，已渐渐远去，朝着那片承载着过往罪恶与当下危机的土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