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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秭归血战(2 / 2)

诸葛亮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脑海中浮现的是刘备那被病痛和仇恨折磨得形销骨立、却又眼巴巴盼望着复仇消息的样子。他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我自会向陛下解释。你下去吧。”

待杨仪离去,诸葛亮走到窗前,望着东南方向,喃喃自语:“陈叔至……赵子龙……你们究竟是在负隅顽抗,还是另有所图?司马仲达,你此刻,想必正在暗中拊掌大笑吧……”他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否则,季汉的国力,就要在这无谓的消耗中一点点流失了。他秘密下令,加强对汉中方向魏军动向的侦查,同时启动了一条潜伏极深的、直通许都的暗线。

襄阳,州牧府。

赵云收到的战报则详细得多,包含了陈砥的防御部署和初期战果。

“叔至临阵不乱,调度有方,颇有大将之风矣。”赵云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但随即被凝重取代,“然蜀军攻势之猛,远超预期。廖化、周仓皆抱死志,此战恐难速决。”

黄忠哼了一声,白须翕张:“怕他个鸟!秭归城固,霍峻水军也能支撑。关键是北边!张合那老儿最近太过安静,某家心里不踏实!”

赵云点头:“汉升所虑极是。我已命辅匡、傅肜加倍警惕。同时,可从邓县、樊城秘密抽调三千精锐,移至宜城驻扎,作为机动兵力,既可西援秭归,亦可北防张合。”

“另外,”赵云看向地图上永安的方向,“给叔至去信,叮嘱他,防御为主,挫敌锐气即可,切不可贪功浪战。必要时……可示弱以骄敌之心。”

建业,吴公宫。

陈暮手握两份并排摆放的军报。一份来自秭归,详细描述了战况及陈砥的亲笔汇报;另一份来自江淮,是陆逊关于击退曹休后的局势评估及对西线战事的担忧。

“砥儿无恙,初战稳妥。”陈暮缓缓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太多情绪,但紧握军报、微微发白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然蜀军势大,秭归终非久守之地。伯言(陆逊字)亦言,若西线久拖不决,恐曹魏再生歹心。”

庞统捋着短须,小眼睛里精光闪烁:“主公,秭归之战胜负关键,不在城池得失,在于能否让诸葛亮尽快醒悟。我军当在两条线上发力。其一,继续固守,消耗蜀军锐气,让其知难而退;其二,必须拿到司马懿策划此事的铁证!”

徐庶接口道:“士元所言极是。‘灰隼’在蜀地活动猖獗,但其根基仍在北地。可令我们在北方的‘蛛网’不惜代价,查探司马懿近期的密使往来,尤其是与蜀地关联之人。同时,可在江湖上散播消息,直指魏国细作挑拨,动摇蜀军军心。”

陈暮沉吟片刻,决断道:“准!统率(庞统),元直(徐庶),此事由你二人全权负责。告诉……回信,只写八个字:‘稳守待机,父信汝能’。”

许都,大将军府。

烛光下,司马懿正在与长子司马师对弈。他落下一子,姿态悠闲。

“父亲,秭归战报,吴蜀双方伤亡皆已逾千,战事呈胶着之势。”司马师低声道。

司马懿嘴角勾起一抹澹澹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胶着好,胶着方能持久,方能耗尽两家元气。诸葛亮聪明,但被情势所迫;陈暮枭雄,却投鼠忌器。此二人,皆入我彀中矣。”

“张合将军来信,询问是否可伺机而动?”

“告诉儁乂(张合字),继续‘养病’。非我亲令,绝不可轻举妄动。”司马懿拈起一枚棋子,眼中寒光一闪,“让他们再打一会儿,血,流得还不够多。待到吴蜀皆疲,才是我大魏王师南下,收取荆襄,乃至汉中之时!”

秭归的战事,在最初的疯狂之后,进入了更加残酷的拉锯和消耗。

连续三日的强攻,蜀军在秭归城下留下了超过两千具尸体,伤者更众,却始终无法撼动这座仿佛扎根于山岩之中的堡垒。城头吴军的抵抗依旧顽强,组织有序,各种守城器械运用得淋漓尽致。

廖化双眼赤红,原本花白的须发似乎更白了几分。他看着麾下儿郎们伤亡惨重,心如刀绞,但对江东的恨意与必须取胜的执念,支撑着他继续下达进攻的命令。

周仓更是几次亲自带队冲杀,浑身浴血,状若疯魔,都被城上密集的箭矢和滚木逼退,最后一次甚至被一块礌石擦中肩头,甲叶碎裂,所幸未伤及筋骨。

这一日,天色刚蒙蒙亮,蜀军改变了战术。他们不再进行全线强攻,而是集中了数十架投石车和大量弓弩手,对着秭归西北角一段城墙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猛烈轰击和覆盖射击。巨石呼啸,箭矢如雨,那段城墙上的女墙被砸得粉碎,守军被压制得抬不起头。

“他们要集中突破!”陈砥立刻看出了蜀军的意图,“樊友,带你的人上去,死守那段城墙!苏飞,准备骑兵,若城门有失,随时反冲击!”

“诺!”

就在樊友带领预备队冲上那段残破城墙,与冒着箭石蚁附而上的蜀军先登死士展开惨烈肉搏之时,陈砥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传令给霍峻将军,按第二方案执行!”

夜深时分,江面上起了薄雾。秭归水寨悄然开启,数十艘满载火油、干草等引火之物的小舟,在精通水性的军士操纵下,借着夜色和雾气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沿江岸浅水区,向着上游蜀军设立在江边的一处主要后勤营寨和临时码头驶去。

与此同时,苏飞亲自挑选了五百敢死之士,人人衔枚,马蹄包裹,从城南一处隐秘的水门悄然潜出,绕了一个大圈,迂回至蜀军陆寨的侧翼。

三更时分,江风骤急。

“放火箭!”

随着霍峻水军阵营中一声令下,无数点燃的火箭划破夜空,如同流星火雨般射向蜀军江边营寨!几乎在同一时间,潜入附近的小舟被点燃,化作一条条火船,顺着风势和水流,凶猛地撞向蜀军的栈桥和停泊在岸边的运输船!

刹那间,蜀军江边营寨烈焰冲天!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引燃了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敌袭!救火!”

“小心吴狗偷袭!”

陆寨中的蜀军被惊动,纷纷涌向起火方向。就在此时,苏飞率领的五百敢死队如同鬼魅般从侧翼杀出,直扑蜀军中军大营方向!

“杀!”苏飞一马当先,手中长刀翻飞,瞬间砍翻数名惊慌的蜀军士卒。五百精锐如下山猛虎,在蜀军营中左冲右突,见人就砍,见帐就烧,制造了巨大的混乱。

尽管廖化很快反应过来,迅速调集兵力围剿,苏飞见好就收,点燃了几处营帐后,毫不恋战,唿哨一声,带着部下迅速脱离接触,借着夜色掩护撤回城内。

这一把火,烧毁了蜀军部分粮草,烧毁了数十艘船只,更严重的是,挫动了蜀军的锐气,动摇了其军心。虽然未能改变双方实力的根本对比,但无疑给连日强攻受挫的蜀军头上,又浇了一盆冷水。

次日,蜀军的攻势明显减弱,似乎在进行调整。秭归城下,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但城头上下,双方士卒的尸体层层叠叠,凝固的鲜血将城墙根都染成了黑褐色,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争的惨烈。

僵局,依旧。但在这僵硬的血色壁垒之下,暗流仍在涌动。

战事间歇的秭归城,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血腥、硝烟和疲惫的压抑气氛。伤兵的呻吟声日夜不息,民夫们默默地搬运着守城物资,修补着破损的城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沉重。

陈砥巡视完城防,回到临时的太守府邸(原秭归县衙),卸下沾满血污和尘土的甲胄,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他摊开纸笔,想给父亲写一封详细的战况汇报,但提起笔,却久久无法落下。眼前闪过的,是蜀军士卒临死前那充满不解与仇恨的眼神,是廖化、周仓那仿佛要焚尽一切的愤怒,是诸葛亮在成都那无奈而忧虑的叹息(他能够想象)。

这场仗,还要打多久?还要死多少人?难道真的只能这样不死不休,直到一方流尽鲜血,让北方的司马懿笑得最后吗?

不,一定还有办法!

他想起离开襄阳前,赵云牧守那深沉的目光和未尽之语。他想起父亲陈暮一直以来教导的,为帅者,当胸怀格局,不拘泥于一城一地之得失,更要善于从战场之外寻找破局之机。

一个冒险的念头,再次从他心中升起,并且愈发清晰。

他唤来一名绝对可靠、跟随他多年的亲卫队率,此人不仅武艺高强,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且曾在三教九流中混迹,懂得许多门道。

“你挑选两个机灵可靠的弟兄,换上市井服饰,不要携带任何与我军相关的标识。”陈砥压低声音,神色无比严肃,“想办法,混出城去。”

亲卫队率心中一凛,躬身道:“请太守下令!”

陈砥取出一封没有署名、只用普通火漆封口的信:“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蜀汉丞相诸葛亮手中。不一定非要亲手交付,但必须确保能通过相对可靠的渠道,最终到达他的桉头。”

队率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但看着陈砥那不容置疑的眼神,立刻压下疑惑,沉声道:“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不是要你们死。”陈砥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是要你们成功,并且活着回来。此事,关乎无数将士的性命,关乎两国命运。绝密!”

“明白!”队率重重点头,将信件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转身悄然离去。

陈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秭归城清冷的月色,和远处蜀军营寨连绵的灯火,长长吐出一口气。信中的内容,他斟酌了无数遍。没有卑微的乞和,也没有强硬的指责,只是以晚辈和昔日盟友的身份,冷静地分析了魏国在此事中获利的最大可能性,重申了野三关冲突的诸多疑点,表达了对关羽的敬意和对当前局势的痛心,最后委婉地提出,希望双方最高决策者能超越眼前的仇恨,寻机查证真相,为和平保留一丝火种。

这是一次赌博。信可能根本送不到诸葛亮手中,可能中途被廖化等主战派截获,从而引来更疯狂的报复,也可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甚至,此事若泄露,他在江东内部都可能面临“通敌”的指责。

但他必须尝试。在战争的绞肉机彻底碾碎所有理性之前,他必须点亮这缕微光,哪怕它再微弱,再渺茫。

“成与不成,但凭天意吧。”陈砥喃喃自语,目光重新变得坚定,“但在那之前,秭归,必须守住!”

他转身,走向地图,开始筹划下一步的防御。无论那封信结果如何,他都必须做好长期血战的准备。烽烟已起,唯有砥柱中流,方能等待云开雾散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