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砥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的地图前,这段时间的历练,让他在这种高级军议中也能保持镇定自若。他清晰地说道:“张合此乃阳谋。其西进骑兵,虚虚实实。若真是大军,意在截断我军与襄阳联系,甚至威胁黄爷爷来的粮道,迫我分兵或出城救援。若仅是偏师疑兵,则是要引诱我军主力出城,与其在野外决战,发挥其骑兵优势。”
他手指点向邓县以西、汉水北岸的平坦地带:“此处地势开阔,正利骑兵驰骋。我军若贸然出城浪战,正中其下怀。”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总不能坐视其截我后路吧?”黄忠问道。
陈砥目光沉静,答道:“孙儿以为,可分三步应对。其一,固守邓县,以静制动。邓县虽小,然我军汇聚于此,粮草充足,背靠汉水,有水军支援,固若金汤。张合若想强攻,必付出惨重代价。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其二,以水军破其迂回。”陈砥的手指划向汉水,“张合骑兵沿河西进,其侧翼完全暴露在我水军兵锋之下。可请霍峻都督派快船沿江巡弋,以强弩火箭袭扰,甚至寻机载运精兵登陆,截击其小队人马,令其无法安然南下。汉水,是我们的地盘!”
“其三,伺机反击,攻其必救。”陈砥最后将手指点向地图上魏军中军的位置,“张合分兵,其中军必然相对空虚。待其师老兵疲,或我军发现其破绽,可集中精锐,由黄爷爷或苏飞将军率领,主动出击,勐攻其中军本阵!张合若败,西进之骑不战自溃!”
“好!”黄忠首先喝彩,“避其锋芒,击其惰归!砥小子,你这三板斧,深得兵法之妙!”
赵云也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赞许。陈砥的策略,并非一味固守,而是在稳固防御的基础上,充分利用己方优势(水军),并积极寻求反击机会,思路清晰,进退有据。
“便依此议。”赵云最终拍板,“传令霍峻,加强汉水西岸巡弋,袭扰魏军骑兵。各军紧守营寨,没有将令,不得出战!多派斥候,严密监视张合中军动向!”
汉水西岸,尘土飞扬。
戴陵率领的五千魏军精骑,一人双马,奔驰如风。他们并未刻意隐藏行踪,反而多打旗帜,沿途遇到村庄便纵火制造恐慌,俨然一副大军西进的架势。魏军铁骑的威名,加上刻意营造的声势,让沿途零星的吴军斥候不敢靠近,消息不断传回邓县,确实给吴军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压力。
然而,当他们试图靠近汉水,寻找渡口或试图进一步向南穿插时,麻烦来了。
江面上,霍峻派出的数十艘艨艟快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紧紧跟随着岸边的骑兵队伍。一旦魏骑进入强弩射程,船上的吴军弩手便是一轮密集的箭雨覆盖,虽然准头在颠簸的江面上难以保证,但足以迟滞魏军的行动,造成伤亡。
更有几次,吴军挑选水流平缓处,突然放下走舸,载着百余名悍卒登陆,突袭了魏军派出取水或侦查的小队,斩获数十级后,又迅速登船撤离,让魏军骑兵追之不及,徒呼奈何。
戴陵试图派骑兵沿江射箭还击,但船上吴军有船舷掩护,效果甚微。汉水,成了一道魏军骑兵难以逾越的屏障,极大地限制了其迂回穿插的效果。戴陵的进军速度被迫放缓,也无法真正威胁到襄阳与邓县之间的主要联系通道。
邓县吴军大营,稳如磐石。
任凭魏军骑兵在外围如何耀武扬威,如何挑衅,吴军始终坚守营寨,岿然不动。营内,士卒们抓紧时间休整、操练,检修器械。赵云、黄忠每日巡视营垒,稳定军心。陈砥则协助处理军务,协调粮草转运,同时关注着降卒屯田的安置情况,确保后方稳定。
一连数日,张合见吴军坚守不出,水军又有效地遏制了己方骑兵的迂回,心中也不免有些焦躁。他深知陇右局势并未真正稳定,诸葛亮随时可能撕毁协议,自己不能长久顿兵于此。
“赵云、黄忠,皆是沙场老将,稳如老龟,不易对付。”张合对戴陵(已派人回报军情)送来的军报评价道,“看来,不出点血,是难以调动他们了。”
他目光渐冷,下令道:“传令夏侯儒,明日拂晓,向前推进十里,对邓县西吴军外围营垒发起一次强攻!试探其虚实,也看看赵云能忍到几时!”
“再令戴陵,不必再与吴军水军纠缠,分出两千骑,绕过其水军重点巡逻区域,继续向南穿插,做出直扑宜城、威胁江陵后方的姿态!我就不信,赵云还能坐得住!”
魏军的攻势,即将升级。而邓县城内,磨利了爪牙的江东勐虎,也在静静地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汉水之北,战云密布,一场决定性的碰撞,已箭在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