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和平!开放边市!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司马懿心中迅速盘算,若能换来陇右三年安稳,他确实可以抽调张合等部的数万精锐东调,即便不能彻底击败赵云,解襄阳之围当有七八分把握。至于三年之后……届时形势如何,谁又可知?
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费文伟(费祎)乃诸葛孔明股肱,若为使,倒可见贵国诚意。只是,荆北之战,乃我大魏与江东之事,贵国置身事外即可,又何须‘共抗’?”
杜琼放下茶盏,正色道:“大将军何必明知故问?江东陈暮,野心勃勃,若尽得荆襄,则上游之势成,顺流而下,不仅威胁中原,我大汉益州亦在其兵锋之下!丞相之意,非是要直接出兵助魏,而是愿在陇右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并……默许大将军将西线精锐东调。同时,若魏军能在荆北重创吴军,我大汉或可酌情在永安、巴东一带,做出东进的姿态,牵制部分江陵吴军。”
司马懿眼中精光一闪。诸葛亮果然打得好算盘!这是典型的驱虎吞狼,既要魏吴在荆北血拼,削弱双方实力,又想在关键时刻趁火打劫,攫取利益。所谓的“东进姿态”,恐怕一旦吴军显露出败象,就会立刻变成实质性的进攻。
然而,明知是计,司马懿却发现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不得不接受。襄阳若失,荆北尽丧,对曹魏的打击是致命的。与蜀汉暂时妥协,集中力量先解决荆北危局,是眼下唯一看似可行的出路。这杯毒酒,他似乎必须饮下。
沉默良久,司马懿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贵使之言,不无道理。如此……便请费文伟来许都一趟吧。具体条款,待其到来,再行详议。”
杜琼心中一定,知道司马懿已然心动,起身拱手:“如此甚好!在下即刻传书回成都,禀明丞相。”
西城,黄忠与陈砥也收到了关于魏蜀可能媾和的风声。
“司马懿老儿,果然要走这一步!”黄忠将情报拍在桉上,语气凝重,“若真让张合那几万生力军调来荆北,襄阳这锅夹生饭,恐怕就难吃了!”
陈砥沉思片刻,道:“黄爷爷,此事有利有弊。”
“哦?弊在眼前,利在何处?”
“利在,此乃诸葛亮的‘驱虎吞狼’之策。”陈砥分析道,“诸葛亮绝非真心助魏,他只是想让我军与魏军援兵在荆北拼消耗,他好坐收渔利。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蜀汉短期内不会主动对我方发起大规模进攻,伯言(陆逊)都督在江北的压力会减轻,甚至可以抽调部分兵力西进支援。”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襄阳:“关键在于时间差!司马懿与诸葛亮达成协议,调兵遣将,需要时间。张合部从陇右开到荆北,更需要时间。而我军,若能抢在魏军援兵主力抵达之前,拿下襄阳,则大局可定!届时,我军依托襄阳坚城,以逸待劳,张合远道而来,又能奈我何?”
黄忠捋须沉吟:“话虽如此,但襄阳城坚,夏侯尚若拼死抵抗,短期内攻克,谈何容易?”
“所以,赵叔父围而不攻,以困促降,乃是上策。”陈砥目光炯炯,“如今看来,此策更显重要。我们必须给夏侯尚施加更大的压力,同时,也要做好万一……万一夏侯尚降了,而魏军援兵已近的准备。届时,可能便是一场围绕襄阳的野战!”
黄忠眼中爆出一团精光:“野战?老子还怕他张合不成?!”
陈砥笑道:“黄爷爷自然不惧。但孙儿以为,此战若起,重心或不在襄阳城下,而在其北!”他的手指点向襄阳以北的邓县、樊城一带,“这里是魏军援兵南下必经之路,也是我军打援的最佳战场!若能在此击溃甚至歼灭张合所部,则不仅襄阳稳固,整个南阳郡都将震动!”
黄忠看着陈砥在地图上划出的区域,重重一拍大腿:“好小子!眼光毒辣!此言甚合我意!老夫这就修书给子龙,将此议报之!同时,我西城兵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随时可东出房陵,策应主力!”
襄阳城头,夏侯尚与赵云,相隔百步,于两军阵前首次会面。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夏侯尚面容枯瘦,眼神复杂地看着对面白马银枪、依旧威风凛凛的赵云。
“赵子龙,你信中所言,‘不忍生灵涂炭’,可是真心?”夏侯尚的声音干涩。
赵云平静回应:“云一生,言出必践。夏侯都督,事已至此,何必徒增死伤?荆北大势已去,负隅顽抗,不过成全你一人忠烈之名,却要害死这满城数万军民。投降,并非耻辱,而是保全之举。”
夏侯尚死死盯着赵云,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丝毫虚伪,但他只看到一片坦荡与沉静。他沉默了许久,江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更显凄凉。
“给我……三日时间。”最终,夏侯尚吐出这句话,不待赵云回应,便调转马头,在亲兵的护卫下,缓缓退入襄阳城门。
赵云看着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知道这位曹氏宗亲名将的内心防线,正在崩溃。他并未催促,只是澹澹下令:“继续保持围困,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一兵一卒出入。”
而在更广阔的棋局上,许都的密谈仍在继续,西城的兵马开始暗中向东移动,江陵的吴军则在加固围城工事的同时,开始将目光投向更北方的邓县、樊城。
驱虎吞狼之策已动,但虎与狼,乃至背后的猎人,都各有算计。荆北的最后结局,依旧笼罩在重重的迷雾与暗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