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上岸的吴军惊魂未定,看着追兵杀至,河中同伴被屠戮,一股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将军!快走!”亲兵拉着魏延,想要向更远处的柳林坡撤退。
“走?”魏延勐地甩开亲兵,他回头看着河中那些在箭雨中沉浮、却依旧拼命向岸边划来的士卒,看着那些年轻而绝望的脸庞,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决绝的战意,猛地从胸中炸开!
他为了胜利,可以冷酷,可以行险,可以牺牲部分人。但眼睁睁看着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在即将逃出生天的最后时刻被敌人如同猪狗般射杀在河里,他做不到!
“啊——!”魏延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怒吼,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他反手拔出背后的古锭刀,浑身杀气如同实质般喷薄而出!
“还能喘气的!跟老子杀回去!接应弟兄们上岸!”
他竟不退反进,单人独骑,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迎着那五百魏军骑兵,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将军!”
“跟将军拼了!”
刚刚上岸、本已筋疲力尽的吴军士卒,被主将这无比疯狂、无比悍勇的举动瞬间点燃了最后的血性!他们抓起地上一切能当作武器的东西——石头、断矛、甚至徒手,嚎叫着,跟随着那道一往无前的背影,冲向了数量远超己方的魏军骑兵!
那魏军司马显然没料到这股残兵败将还敢反冲,愣了一下。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魏延已经杀到近前!
“挡我者死!”魏延双目赤红,古锭刀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直接撞入了骑兵阵中!
刀光闪过,人头飞起!战马悲鸣!他根本不理会噼砍向自己的兵刃,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每一刀都倾尽全力,只攻不守!凭借着非人的勇力和一股决死的悍勇,他竟然硬生生在密集的骑兵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直取那名魏军司马!
那司马见魏延如杀神般冲来,吓得魂飞魄散,拔马想走。魏延岂能让他如愿?他猛地从马背上跃起,弃马不用,如同大鹏展翅,凌空一刀,带着凄厉的呼啸,直噼而下!
“噗嗤!”
连人带马,竟被魏延这含怒一击,生生劈成了两半!鲜血内脏如同暴雨般喷洒开来!
主将瞬间毙命,死状如此凄惨,魏军骑兵顿时大乱!
而此刻,后续的吴军士卒也如同疯虎般扑了上来,用牙齿,用拳头,用一切手段,与惊慌失措的魏军骑兵缠斗在一起。河中的吴军士卒,也趁此机会,拼命爬上了岸,加入了战团。
这片小小的河滩,瞬间变成了最原始、最血腥的杀戮场!魏延浑身浴血,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古锭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他如同一个不知疼痛、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竟无一人能挡其片刻!
这疯狂的逆袭,这战神般的勇武,彻底震慑住了魏军。剩余的骑兵见主将惨死,对方主将又如此凶悍,再也无心恋战,发一声喊,四散溃逃。
河滩上,暂时恢复了寂静。只有河水依旧在咆哮,以及遍地残缺的尸体和垂死的呻吟。
魏延以刀拄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血水混着汗水从额角滑落。他环顾四周,跟着他反冲上岸的士卒,又倒下了近半。但,河中剩下的弟兄,大部分都成功上岸了。
“清点人数……能动的,带上伤员……立刻……向柳林坡转移……”他艰难地下达命令,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残存的不到一千五百名吴军,相互搀扶着,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无尽悲怆,默默地消失在岸边的柳树林中。
当张合亲率主力赶到鬼见愁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的魏军尸体和一片狼藉的战场,以及对岸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嘲讽的柳林。
张合脸色铁青,看着河水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色,久久无言。他知道,魏延这把刀,终究还是让他崩开了一个口子,逃了出去。经此一役,魏文长之名,必将震动天下。
数日后,柳林坡。
得到消息的黄忠,派出的接应部队终于找到了这支几乎被打残的孤军。当看到魏延和他身后那群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却依旧挺直着脊梁、眼神如同饿狼般的士卒时,即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不禁为之动容。
魏延的伤势不轻,身上多处刀伤箭创,最严重的一处枪伤几乎洞穿了他的肩胛。但他拒绝立刻回历阳养伤,坚持要留在前线。
“老子还没死,就得盯着张合那老小子!”他裹着厚厚的绷带,声音依旧带着狠厉。
魏延孤军深入淮北、焚毁飞云厩、最终血战渡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江东,也传遍了天下。
建业,吴公宫。
陈暮看着详细的战报,沉默了许久。战报上冰冷的数字记录着魏延部的损失:出征五千精锐,归来者不足一千五百,战马仅余三百,可谓伤亡惨重。
“文长……辛苦了。”陈暮轻叹一声,语气复杂。他既为魏延取得的辉煌战果(焚毁大量粮草、军械,尤其是飞云厩战马,极大打击了魏军士气)而欣喜,也为这支精锐的惨重损失而心痛。
“擢升魏延为镇西将军,封都乡侯,增邑两千户!所有生还将士,皆按战功厚赏,伤亡者,从优抚恤!”陈暮做出了决断,“另,以孤之名,亲书慰问信,送往历阳,令其好生养伤。”
“主公,魏将军虽建奇功,然其行险,致使数千精锐折损,朝中已有非议……”有御史出列谏言。
陈暮目光一冷:“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若无魏文长淮北这一把火,曹丕岂会如此忌惮?江北岂能如此安稳?些许损失,与战略大局相比,值得!此后,休得再议!”
他强势压下了朝中的异议,表达了对魏延的绝对支持。然而,他心中也清楚,经此一役,魏延这柄利刃的锋芒更盛,但其桀骜与行险,也必然会引起更多人的忌惮和不满。尤其是,与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陆逊相比,魏延的风格,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许都,曹丕的怒火几乎将宫殿点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剿灭魏延,反而让对方在自己的腹地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还让其逃之夭夭!他严惩了作战不力的将领,但对张合,终究还是倚重其才,未加重责,只是责令其戴罪立功。
而司马懿,则在暗中更加紧了与江东内部某些势力的勾结。魏延的胜利,固然彰显了吴军的强悍,但其造成的内部裂痕(如对陆逊新政不满的势力,可能会借此攻讦陆逊“保守”、“无能”),或许正是他可以利用的机会。
江北,寿春。
陆逊也收到了详细的战报。他看着战报上魏延那惊心动魄的战绩和惨重的损失,久久不语。
“都督,魏将军此举,虽扬我军威,然伤亡太大,且其风头过盛,恐非朝廷之福……”长史低声道。
陆逊摆了摆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
“魏文长,是柄好刀。”他轻声道,语气平静,“只是,用刀之人,需知何时该用,何时该藏。过刚,则易折。”
他转身,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与深邃:“传令下去,江北各军,加强训练,加固城防。魏延这把火,烧得曹丕肉疼,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雨,恐怕就要来了。我等,需早做准备。”
淮水之畔的血色渐渐褪去,但由魏延这把孤火点燃的更大风暴,正在天际酝酿。天下的棋局,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第四百七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