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陈公挂念,已无大碍。”陆逊接过茶杯,致谢道。
“此茶乃交州云雾山所产,别有一番风味,都督不妨一试。”陈暮仿佛真的是在招待客人。
陆逊依言品了一口,赞道:“清冽甘醇,确是好茶。”他放下茶杯,目光迎向陈暮,“陈公日理万机,召见逊这败军之将,想必不只是为了品茗吧?”
陈暮笑了笑,也不绕圈子:“伯言快人快语。暮确实心存妄念,欲效仿当年光武待严子陵,愿虚位以待,请伯言助我,共安黎庶,开创一番事业。不知伯言意下如何?”他直接抛出了橄榄枝,称呼也从疏远的“都督”变成了更为亲切的“伯言”。
陆逊闻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平和却坚定如铁:“陈公厚爱,逊感激不尽。然逊世受国恩,姻连孙氏,名节所系,不敢有违。吴侯虽有过失,然于逊有知遇之恩,委以重任,信之不疑。今兵败被擒,唯欠一死耳,安敢怀二心,觍颜事新主?陈公美意,逊心领,然实难从命。”
他的话清晰明了,没有丝毫犹豫,将忠义与名节置于生命之上。
陈暮并未动怒,反而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他叹了口气:“伯言忠义,令人敬佩。人各有志,不能强求。既然如此,暮亦不再多言。伯言可安心在泉陵住下,一应所需,皆会供应。他日若有机会,暮仍愿送伯言归吴。”
陆逊深深看了陈暮一眼,起身,郑重一揖:“陈公气度,逊拜服。无论他日能否归吴,今日之言,逊铭记于心。”
这次会面,时间不长,言语不多,却仿佛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锋。陈暮确认了陆逊的不可招揽,也展现了自己的气度;陆逊坚守了臣节,也感受到了对手的不凡。
就在陈暮与陆逊观澜亭对谈的同时,远在许都的丞相府,一场针对南方局势的密议也在进行。
曹操看着最新传来的密报,冷笑道:“陈明远果然打得好算盘,一边扣押陆逊、凌统,一边派人议和,这是又想得实惠,又想卖人情。”
司马懿躬身道:“据报,陈暮对陆逊礼遇有加,今日更在私园召见,似有招揽之意。”
“招揽陆逊?”曹操嗤笑一声,“他陈明远未免太过天真。陆伯言若是易主之人,孤早就下手了。不过,他这般作态,倒是给了我们机会。”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我们派往江东的人,到何处了?”
“已秘密抵达建业,正在接触张昭、顾雍等老臣,以及孙权身边近侍。”
“很好。”曹操手指敲着桌面,“要让他们不断在孙权耳边吹风,强调陆逊在陈暮处所受的‘礼遇’,暗示陈暮极力招揽,甚至可编造一些陆逊‘意志动摇’的谣言。同时,要力劝孙权,绝不能轻易答应陈暮的议和条件,尤其不能在领土和赔偿上让步过多,否则国威丧尽,人心离散。”
“丞相高明!”司马懿道,“如此,即便孙权力主议和,内部也会因此产生分歧和猜忌。而孙权对陆逊的疑心一旦被挑起,无论陆逊日后能否归吴,其处境都将变得微妙。此乃釜底抽薪之策,可令孙、陈两家难以真正联合。”
曹操满意地点点头:“还要注意刘备那边的动静。听说诸葛孔明最近也派了人前往建业?”
“是的,似是名为邓芝的使者,打着吊唁庐陵战殁将士的旗号。”
“吊唁?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曹操冷哼一声,“刘备也想趁机插一脚,捞取好处。告诉我们在江东的人,必要时,可以‘帮’孙权一下,让他也‘看清’刘备的意图。”
一道道无形的指令从许都发出,如同蛛网般向南蔓延。泉陵的观澜亭下,表面平静的对话背后,是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博弈与算计。陆逊与凌统,这两位身在囚笼的江东大将,他们的命运,已然成为搅动天下风云的关键棋子。而此刻,被严密看管的凌统,对亭中的对话以及远在许都的阴谋一无所知,他只是在西厢房中,对着墙壁,一遍遍擦拭着并不存在的佩剑,等待着渺茫的,或许是最终审判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