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他起身敬酒,神色坦然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内子微末之事,岂敢劳动丞相动问。确已怀孕数月,托丞相洪福,胎象平稳。”
“好!此乃吉兆!”曹操哈哈大笑,举杯道,“愿我大汉镇南将军,早日得嗣,后继有人!满饮此杯!”众人皆举杯同庆。
宴席散后,曹操回到行辕内室,程昱与贾诩已在等候。
“仲德,文和,今日观之,陈明远如何?”曹操卸下宴席上的随和,目光锐利。
程昱道:“陈暮应对得体,不居功,不激进,所言策略,亦合乎荆州现状。其麾下张辽、文聘、黄忠等,皆勐将,军容整肃,可见其治军之能。然,其根基已深,荆人颇附。”
贾诩则缓缓道:“丞相今日问策,其答以‘稳’字,可见其志在长久经营荆州。其妻有孕,更添变数。不过,观其宴间神色,对丞相敬畏之心未减。或可……再添一层保障。”
曹操微微颔首:“且再观察两日。听闻其夫人出身清河崔氏,素有贤名,明日,吾当亲往探望,以示恩宠。”
次日,曹操果然只带少数随从,轻车简从来到镇南将军府邸。
崔婉早已得信,在内院门口恭迎。她虽身怀六甲,腹部已明显隆起,但举止依旧从容得体,仪态端庄。
“妾身崔氏,拜见丞相。”她盈盈下拜。
曹操虚扶一下,和颜悦色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吾与明远,名为君臣,实有知己之谊。闻夫人有喜,特来探望。”他目光扫过庭院中那几丛翠竹,笑道,“此地清雅,倒是休养的好所在。”
崔婉低眉顺目,应对道:“承蒙丞相挂念,妾身感激不尽。外子常言,若无丞相提携信重,断无今日。妾身与未出世的孩儿,皆感念丞相恩德。”
曹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状似无意地问道:“哦?明远常在家中提及老夫?不知……对于将来,明远可有何打算?譬如,待孩儿出生,是留在荆州,还是……送回许都,使其自幼感受天子教化,与诸公子一同进学?”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陈暮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崔婉也是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平静。
陈暮上前一步,躬身道:“丞相厚爱,暮与内子感激涕零!暮确有此意。荆襄虽好,终是边陲。若能得蒙丞相恩准,待孩儿稍长,暮愿送其入许都,伴于皇子或诸位公子左右,习圣贤书,明忠君礼,亦全暮拳拳忠孝之心!”他这番话,说得恳切而自然,仿佛早已深思熟虑。
曹操仔细看着陈暮的神色,又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崔婉,见她虽有不舍之态,却并无抵触之意,终于抚须大笑:“好!好一个忠孝之心!明远能作此想,老夫心甚慰!此事便如此说定,待麟儿降生,再议不迟!此子,将来必为国家栋梁!”
一场看似家常的探望,却在言笑间完成了一次重要的政治默契。曹操得到了他想要的“诚意”,陈暮则用未来的“质子”,暂时化解了眼前的信任危机。
送走曹操后,陈暮回到内院,紧紧握住崔婉的手,两人相顾无言,却都明白,他们共同渡过了一道极其凶险的关隘。庭院中的翠竹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暗流汹涌下的短暂安宁而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