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起,你暂领吏部曹郎官,负责核查、整理台内所有属员考绩、背景,凡有可疑、不称职者,列名上报。”
“下官领命!”徐元声音沉稳。这是一个重要的信号,陈暮开始着手清理台内不安定因素,并提拔亲信。
陈暮又连续下达了几道指令,涉及文书流转流程优化、南征后勤物资的再次核验、以及迎接司空南巡的各项具体分工。条理清晰,指令明确,不容置疑。
一场简短的议事,恩威并施,初步确立了陈暮在尚书台的绝对权威。众人散去时,步履都显得沉重了几分。他们明白,许都尚书台,自荀彧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位新的、年轻而强硬的实质主宰。
权力的提升,意味着更重的责任,也意味着更多的敌意。陈暮深知此点,但他没想到,攻击来得如此之快,且角度如此刁钻。
升任仆射的第三日,一份来自御史台的弹劾奏疏副本,便被“有心人”悄然送到了他的案头。奏疏并非直接攻击他本人,而是弹劾其族兄、现任兖州某郡太守的陈群,指责其“在郡骄纵,侵渔百姓,任用私人,政绩平平”,并隐晦提及陈暮“擢升过速,恐非仅因功,或与其族人在地方之势有关”。
指桑骂槐,迂回进攻!
陈暮看着那奏疏,嘴角勾起一丝冷意。这手法不算高明,却足够恶心人。陈群为人方正,能力出众,在地方官声尚可,此等指控多半是捕风捉影。但其用意,显然是想借此抹黑他陈暮,质疑他升迁的正当性,甚至可能想引发曹操对他家族势力的猜忌。
他立刻铺纸研墨,却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以尚书仆射的身份,起草了一份发给御史台的质询公文。公文以极其正式、严厉的口吻,要求御史台就弹劾陈群一事,提供具体人证、物证、时间、地点,并质问其风闻奏事,是否合乎程序,有无受人指使,故意在司空南巡前夕,扰乱朝局?
他以攻代守,将皮球狠狠踢了回去,并且扣上了“扰乱朝局”的大帽子。同时,他又以私人名义,给族兄陈群去信一封,询问情况,并叮嘱其谨言慎行,踏实任事,勿授人以柄。
处理完此事,他沉吟片刻,又提笔给程昱写了一封密信,并非求助,而是将此事作为许都目前复杂舆情的一个样例,向程昱汇报,并表达了自己会妥善处理、绝不因私废公的态度。这是必要的沟通,既能展现能力,也能预防有人绕过他在曹操面前进谗。
几封文书发出,陈暮才轻轻舒了口气。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尚未融尽的残雪。这还只是开始,来自许都旧臣、乃至军中其他派系的明枪暗箭,恐怕会接踵而至。
夜幕降临,陈暮仍在值房批阅文书。仆射的公务远比侍郎繁重,各类奏疏、文书、报表如雪片般飞来,需要他一一过目、拟定处理意见,许多还需他亲自草拟回复。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那方黑色砥石被他从怀中取出,置于案头灯下。连日来的高压、算计、以及案牍劳形,让他心神俱疲,唯有看着这方沉默的石头,触摸其冰凉坚实的质感,才能让内心获得片刻的宁静与力量。
“持正守心……”他再次默念恩师的教诲。然而,身处这权力漩涡的中心,“正”的标准何在?“心”又该如何守?是如同郗虚般打着“忠义”旗号行谋逆之事?还是像程昱、满宠那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抑或是像荀彧那样,坚守理想直至幻灭?
他发现,越往高处走,脚下的路越模糊,周围的迷雾越浓重。他必须在这迷雾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他拿起砥石,指尖感受着那历经万古冲刷形成的、粗糙而坚硬的纹理。它不言不语,却仿佛在告诉他:无论外界风雨如何,守住你内核的坚硬与沉实。
是的,他不需要成为程昱,也不必成为荀彧。他只需成为陈暮。用最务实的手段,达成最有利的目标;在必要的妥协中,守住不可逾越的底线;在权力的灼烧下,保持内心的清醒与冷静。
他将砥石紧紧握在掌心,那冰凉的触感仿佛能熄灭心头的焦灼。目光再次投向案头堆积的文书,眼神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锐利。
前路艰险,暗矢横飞。但这新鼎之灼,他既已承受,便绝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