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远吾弟,许都风声日紧。荀公之病,恐非小恙,近日已多次向司空(指曹操)上书,言词恳切,似涉及根本之议,然皆石沉大海。宫中(指汉献帝宫廷)近日亦有些许异动,有几位老臣频频入宫密奏。更令人不安者,近日多有陌生面孔于尚书台外窥探,似在打探弟之过往,尤重颍川旧事。愚兄虽尽力斡旋,然此山雨欲来之势,已非人力可阻。弟在邺城,位处要津,一举一动,恐皆在他人眼中。万望谨慎,遇事务必三思,切勿授人以柄!切切!”
信中的内容,让陈暮背脊生寒。许都的暗流,果然已经涌动到了如此地步!荀彧的“根本之议”,无疑是指曹操晋位国公乃至更进一步之事,这是他理想与现实的最终碰撞,其结果……陈暮几乎不敢去想。而有人深入调查他的颍川背景,这绝非好事,说明他在邺城的作为,已经引起了某些势力的忌惮和反扑。
他将信纸凑近烛火,看着火焰将其吞噬,化为灰烬。许都的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他必须尽快解决邺城的麻烦,才能有更多的精力和筹码,去应对来自许都的威胁。
夜深人静,陈暮再次独坐院中。
今夜无月,只有稀疏的星子点缀着墨蓝色的天幕,洒下清冷微弱的光。他手中握着那方黑色砥石,指尖反复摩挲着其光滑而冰冷的表面。
沮鹄的逃脱,甄府的谜团,许都的暗涌,如同重重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独自行走在一条狭窄的钢丝上,前后左右皆是深渊。
“持正守心……”他再次默念荀彧的教诲。可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何为“正”?如何“守”?
郭嘉的洞察,程昱的酷烈,张辽的勇毅,崔琰的刚直,徐元的关切,荀彧的悲愿……这些人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们各自秉持着自己的信念,在这乱世中挣扎、奋斗,或成功,或失意。
那他自己呢?这块被郭嘉称为“堪磨利器,亦堪承重”的砥石,究竟要磨砺什么,又要承载什么?
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还是为了某个宏大的理想?或许,都不是。至少不全是。
他想起颍川的百姓,想起兖州战乱后的荒芜,想起那些在乱世中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他之所为,或许最初只是为了安身立命,但走到今天,似乎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让这混乱的世道,能早日恢复一丝秩序,让更多的人,能少受一些战乱之苦。
这目标看似宏大而遥远,但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在他心中。这,或许就是他的“正”,是他需要坚守的“心”。
手中的砥石,仿佛感受到他心绪的变化,那冰凉的触感中,似乎多了一丝温润。它不言不语,却以自身的恒定,默默支撑着他的信念。
次日,对甄府人员背景的深入核查,终于发现了一丝微光。
一名负责浆洗的仆妇,其娘家侄子,曾在城东一家名为“顺风”的车马行做过短暂的伙计,而这家车马行,近半年来,曾多次承接前往幽州、甚至更北方向的“特殊”货运业务,雇主信息模糊,支付多用金饼。
更重要的是,据这名已离职的侄子酒后失言,车马行的东家,似乎与城北“锦绣轩”绸缎庄的掌柜,往来密切!
锦绣轩!那个沮鹄曾惊鸿一现的绸缎庄!
顺风车马行!可能负责运送人员和物资北上的渠道!
两条原本看似不相关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一条微弱却清晰的线串联了起来!
陈暮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下令:“秘密监控顺风车马行!查清其东家背景、所有雇员、近期承接的所有业务,特别是前往北方的!核实其与锦绣轩的确切关系!注意,绝不可打草惊蛇!”
新的方向已经出现,虽然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不再是毫无头绪。陈暮知道,他与沮鹄,与这邺城乃至天下的暗流之间的较量,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