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调动资源,对伏德进行了严密监视。然而,调查结果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伏德在接触车马行前后,行动极为谨慎,几乎不与外人交往。但有一条线索显示,约在十天前,伏德府上的管家,曾以“探病”为由,前往过荀府,停留时间不长。
这个消息让陈暮坐立难安。荀彧虽然闭门,但其府上人员往来难以完全隔绝。伏府管家此行,是寻常问候,还是别有深意?荀彧是否知情?他想起自己上次在荀府瞥见的那个陌生背影,以及程昱那句“不必常去”的告诫。
他犹豫再三,还是将这条线索连同自己的疑虑,一并记录在呈送给程昱的报告中。写下荀彧名字时,他的笔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这已不再是简单的敌我分辨,而是牵扯到旧日恩情、政治立场与残酷现实的复杂抉择。
程昱看到报告后,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知道了。”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但陈暮明白,对荀府的监控,恐怕已在无声中提升到了最高级别。
五月中旬,程昱决定收网。
时机选择在一个凌晨,虎贲卫突然包围了城西车马行,以涉嫌勾结河北、图谋不轨的罪名,将店内包括那名“箭疤”首领在内的七人全部抓获。同时,另一队人马直扑伏德府邸,将其从卧榻上锁拿。
审讯由程昱亲自主持,地点设在执法营阴暗的地牢中。陈暮作为参军祭酒,得以在一旁记录。刑具的碰撞声、压抑的惨嚎声、程昱冰冷而不带感情的质问声,交织成一幅地狱般的图景。
“箭疤”首领起初还试图狡辩,但在确凿证据和酷刑面前,最终崩溃招认。他们确是袁绍派来的细作,任务是潜伏许都,收集城防情报,并设法联络城内对曹操不满的势力,伺机在袁绍大军南下时制造内乱。伏德,是他们重点联络对象之一,因其身份特殊,易于接触某些对汉室仍存幻想的老臣。
至于荀府……那首领招认,他们确实尝试过接触,但荀府门禁森严,未能成功。伏德管家那次拜访,也并未见到荀彧本人,只是送了些寻常礼物便被挡回。
听到此处,陈暮暗暗松了口气,但心中那块石头并未完全落地。荀彧或许没有直接参与,但伏德等人的活动,他是否有所察觉?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伏德与一众河北细作被迅速处决,首级传送各门示众。曹操对此事的批复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可也。”
许都城内进行了一轮不大不小的清洗,几家与河北有牵连的商铺被查封,数名与伏德过往甚密的闲散文官被罢黜。一场潜在的内乱危机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程昱在事后的总结中,特意肯定了陈暮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敏锐洞察和周密安排。“明远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他对曹操如是说,“堪当大任。”
然而,陈暮却并无多少喜悦。地牢中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伏德临刑前怨毒的眼神,以及那份关于荀府报告的沉重,都让他心情复杂。他亲手参与编织的这张网,捕获了敌人,却也触及了他不愿触碰的灰色地带。
乱世之中,忠诚与背叛,清白与嫌疑,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他这块“砥石”,在磨砺锋芒的同时,也被这暗流冲刷得更加冷硬。站在司空府高高的台阶上,他望着远处荀府的方向,暮色四合,将那片府邸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看不真切。
北方的战鼓声越来越近,而许都脚下的暗涌,从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