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只有雨声淅沥(2 / 2)

是琴师的声音,带着不顾一切的焦急,穿透了雨幕和车壁。

侍女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看向公主。

公主依旧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是那放在膝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殿下,求您停下,听草民解释一句!”

声音更近了,带着一种绝望的哭腔。脚步声变得凌乱而沉重,显然体力已经透支。

“不是您想的那样,真的不是。”他声嘶力竭地喊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

终于,那踉跄的身影追到了马车侧后方。

车夫显然也听到了动静,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马车的速度又慢了几分。

“停。”

公主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

马车应声而停。

车帘纹丝不动。

外面的脚步声也停了,只剩下男人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雨水砸在地上的噼啪声。

沉默在雨幕中蔓延,沉重得令人心慌。

半晌,一只沾满泥泞和水渍的手,颤抖着,猛地抓住了车厢侧面的木辕。

那力道极大,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手背上青筋虬结,显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狼狈。

“殿下。”琴师的声音贴着车帘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卑微的祈求。

“开恩,容草民说句话。”

车帘依旧垂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又过了几息,那声音才从帘后传出,不高,却清晰地砸在琴师耳中,比这冷雨更刺骨。

“琴师。”

公主的语调平缓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追本宫的车驾,所为何事?”

琴师抓着木辕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散乱的发丝流下,滑过他苍白失色的脸颊,再滴落在他湿透的白衣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嘶哑不堪:

“方才,方才,她,他只是。”

他试图组织语言,解释那猝不及防的重逢,解释那番惹人误会的哭诉,解释自己并非是她所想的旧情复燃。

可话到嘴边,在公主的威压之下,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只是什么?”

帘后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一丝极淡的、却足以将人冻僵的嘲弄。

“只是久别重逢,情难自禁?”

琴师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砸在抓着木辕的手背上。

“不是的,殿下。”

他急切地否认,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挣扎。

“草民对她早已,早已。”

早已什么?是恩断义绝还是形同陌路?他说不出口。

那段被强行斩断的过往,早已在他心底腐烂化脓,成了碰一下都疼的伤疤。

那女子出现,掀开的不是旧情,而是血淋淋的耻辱和怨恨。

“哦?”

公主的声音拖长了些,那点嘲弄的意味更浓了。

“那苏琴师追出来,是想告诉本宫,在众目睽睽之下,与这那女子执手相看泪眼,只是误会一场?还是想说。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凌碎裂。

“本宫摔得杯子,摔得不是时候,碍着你们互诉衷肠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在琴师最痛的地方。

羞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

他猛地抬起头,透过被雨水模糊的视线,死死盯着那纹丝不动的车帘,仿佛想穿透它,看清里面那个冷心冷肺的人。

一股压抑委屈,愤怒和不甘的血气直冲头顶。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尖锐。

“那殿下呢。”

他嘶喊着,雨水混着某种滚烫的液体滑进嘴里,咸涩不堪。

“殿下待草民,难道就全然是真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殿下今日能为了整治侄子,明日是不是也能为了别的什么人,将草民弃如敝履!就像当年她。”

他猛地刹住了话头,像被自己吐出的毒蛇反噬了一口,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那个名字,那段不堪的往事,是他最深的疮疤,此刻却被他情急之下,当成了刺向公主的武器。

帘内,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声淅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