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子
车顶上的老妈单手抓着长杆,紫外线灯管像火炬似的烧得通红。
她身后的通道里,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成灰蓝色粉末。
车冲上地面的瞬间,老妈直接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刹住,牛仔裤膝盖全磨破了。
我还没跑过去,就听见她哑着嗓子骂:
“两个不省心的混蛋!”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睫毛膏晕开变成了两个黑眼圈。
她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烧焦的电线,指关节白得发青。
小七跑过去舔她的手背,她突然整个人抖得像触电一样。
直升机卷起的风沙迷得人睁不开眼。
我蹲下去扶老妈,发现她另一只手正偷偷把什么东西塞进了牛仔裤口袋。
看形状像是哥哥的zippo打火机,初中时被我摔坏的那个。
“趴下!”
老妈这声吼带着破音。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按着后脑勺往地上砸。
惊慌失措间,我的鼻尖蹭到碎石子,地面“轰”地拱起个大包,混凝土块像爆米花似的四处飞溅。
小七的惨叫声刺得耳膜生疼。
我眯着眼抬头,看见个三层楼高的蓝色巨影从地底钻出来!
那玩意儿说是菌丝吧,又隐约能看出人形轮廓,肩膀那块儿特别像老爸生前常穿的那件旧夹克。
“新新!手!”
老妈拽着我往吉普车残骸后面躲。她掌心全是汗。
我另一只手还攥着哥哥的牛仔布片,布料早被汗浸得能拧出水来。
废墟里传来“刺啦刺啦”的电流声,然后那个早该报废的军用喇叭响了:
“妈,对不起。”
哥哥的声音混着杂音炸开来,背景里婴儿哭声忽远忽近。
老妈正往我头上套防毒面罩,听到这句手指一抖,系带抽到我眼皮了。
“嘶——”
我疼得直抽气,却看见老妈整个人僵在那儿。
面罩滤光片映出她放大的瞳孔,睫毛膏晕开的黑圈像个拙劣的万圣节妆。
菌丝巨人突然不动了。
它脑袋的位置裂开道缝,里面伸出几十根触须似的菌丝,全部指向了喇叭方向。
阳光照在那些蓝色菌丝上,泛出老爸手表表盘的那种金属光泽。
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近,螺旋桨刮起的风把废墟里的辣条包装袋全卷上了天。
老妈也动了,她扯下围巾绑在我右手上,动作粗鲁得像是包扎仇人,可系完死结又用手指头蹭了蹭我腕骨。
“听着。”她嗓子哑得像吞了砂纸,“等会儿我说跑就跑。”
“哗啦!”
菌丝巨人散成千万条细丝,每条菌丝末端都挂着个微型胶囊,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喇叭又响了:“……配电箱第二层……”
老妈开口骂了句特别脏的脏话,踹开吉普车残骸,从副驾驶座位底下抽出根紫外线灯管。
灯管两头用辣条包装袋扎着。
小七瘸着腿蹦过来,尾巴秃了的那块儿正好扫过开关。
“跑啊!”
紫光亮起的刹那,漫天菌丝凝成个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