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相信任何穿防护服的人。”妈妈重复提醒我。
小七在门口焦躁地抓地垫。我蹲下系鞋带时,它便把冰凉的黑鼻子贴在我耳垂上,这是它表达不安的方式。
鞋柜抽屉里,父亲的老式指南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皱巴巴的港口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老陈修船厂”。
我背上登山包,7号盆塞在侧袋硌着筋骨。
“妈,你和爸跟我一起走!”
母亲在给父亲换氧气瓶,橡胶管在她手腕缠出红痕。她没回头,但我从镜子里看到她笑了:
“你爸离不了这个自制呼吸机。”
她拍了拍嗡嗡作响的机器。
“况且……”
外面的巨大爆炸声打断了她。
远处腾起橙色火球,方向正是王叔家。小七尖叫着钻进我外套里,隔着布料都能感到它剧烈的心跳。
母亲却像早有预料,冷静地递来一个保温杯:
“路上喝。”
杯盖刚拧开我就僵住了——浓烈的檀香味。
水面飘着片枯叶,叶尖朝着西北方。我立刻想起萧烬在梦里提到的“檐下之水”。
院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哭喊声。透过门缝,我看到穿白大褂的老医生正挨家挨户敲门,医药箱敞开着,里面排满没有标签的小药瓶。
他在给咳嗽的居民注射什么,针头在火光中闪着寒光。
“张医生不是调去郊区了吗?”
我喃喃自语。母亲从后面扳过我肩膀,往我口袋里塞了把东西,我一摸,竟是她的珍珠耳钉和婚戒。
“要是见到……”
她的嘴唇颤抖着,又改了口:
“算了,快走。”
车库里的吉普盖着防尘布。掀开时扬起一片灰,小七连打三个喷嚏。
油表显示还有半箱,我插入钥匙发动,仪表盘却跳出“检测到燃油泄漏”的警告灯。
母亲站在门口阴影里,月光照出她脚边闪着油光的水渍。
我们隔着五米对视,她朝我举起右手。
我很疑惑,妈妈喊着让我逃走,却又早知道这个车开不了。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真发现越来越不了解我的家人们了。
这时候,小七从我怀里挣脱,箭一般射向地下室。
金属门开了一条缝,黑猫的尾巴尖消失在黑暗中。我追过去时,听见爪子挠铁皮的刺耳声响。
推开门,小七蹲在闲置的冰柜上,骄傲地昂着头。它嘴里叼着个移动硬盘,接口处缠着褪色的红绳。
“好宝儿。”
我挠它下巴奖励,把硬盘塞进内衣口袋贴肉藏着。转身时撞倒一摞旧杂志,露出后面半掩的防空洞。
老院子是七十年代建的,每家都有这种设施。但我们的防空洞里堆的不是罐头,而是整箱的硫磺粉和工业盐。
回屋找母亲对质,碰见她在烧照片。火焰吞没了哥哥的毕业照,塑料膜卷曲成奇怪的形状。
“为什么?”
我大喊着踩灭火苗,鞋底沾满灰烬。
母亲望着窗外越来越多的火光,答非所问:
“你哥说,人比病毒死得快,是因为总放不下。”
她摸了摸左耳垂的空洞。
“可当妈的,谁放得下?”
我听不懂,但我清楚只要我妈不想说,问她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