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摇摇欲坠的牌匾斜挂在寨门上,上面“盘龙寨”三个大字不仅漆面剥落,还被几道深深的刀痕划得面目全非,随风发出嘎吱嘎吱的酸牙声响。
寨门下的拒马早已烂得只剩几根枯木,两名守门的喽啰正倚着柱子,一人敞着怀在腋下搓泥,另一人抱着杆秃了红缨的长枪打盹,口水顺着嘴角淌到了胸口的补丁上。
风卷着枯叶在空荡荡的校场上打转,偶尔露出几根掩埋在土里的断箭。
这就是宋文书抵达盘龙山时看到的第一眼景象。
这位青州府代理郡守的心腹幕僚,此刻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用一块熏了香的锦帕死死捂住口鼻,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
“这就是传说中全歼了虎贲卫的盘龙寨?”
宋文书勒住缰绳,目光中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怀疑,“我看连城南的乞丐窝都不如。虎贲卫那帮废物,竟然栽在这种地方?”
他身后的几名随从也纷纷露出讥讽的笑意。原本出发前,他们还提心吊胆,生怕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一言不合就动手,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一群等着饿死的流民。
“上面的!没长眼吗?”
一名随从策马上前,扬起马鞭指着那名打盹的喽啰喝道,“青州府宋特使到此,还不快滚进去通报!”
那喽啰被惊醒,慌乱中长枪脱手,咣当一声砸在脚背上,疼得龇牙咧嘴,连滚带爬地往寨子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官……官兵来了!大当家,官兵来了!”
这狼狈模样,哪里有半点悍匪的气度?
宋文书冷笑一声,心中的戒备卸去了大半。他整了整衣冠,驱马踏过那堆烂木头拒马,昂首挺胸地入了寨。
沿途所见,更是让他触目惊心。
道路两旁躺满了衣衫褴褛的“伤兵”,有的胳膊上缠着渗血的脏布,有的拄着木棍呻吟。几口大锅架在路边,里面煮着稀得照见人影的野菜汤,一群面黄肌瘦的妇孺正拿着破碗争抢。
“啧啧,看来虎贲卫那一战,虽然败了,但也把这盘龙寨打残了。”
宋文书在心中暗暗盘算。这哪里需要招安?只要再封锁两个月,这群人自己就得饿死。
到了聚义厅前,景象更是寒酸。
原本应该威严的虎皮交椅上,那张虎皮已经秃了大半,露出
周辰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左腿踩着椅子边缘,手里抓着一只不知从哪弄来的烧鸡腿,吃得满嘴流油。他身上那件原本威风的劲装,此刻也故意扯开了领口,露出一道画上去的假伤疤。
“哟,这不是官老爷吗?”
周辰把骨头随手往地上一扔,也不起身,只是斜着眼打量宋文书,“怎么,大皇子没把老子杀绝,派你们青州府来补刀?”
这种粗鄙、无礼且带着几分色厉内荏的态度,完美契合了宋文书对“山贼头子”的刻板印象。
宋文书强忍着那股油腻味,站在堂下,拱了拱手,语气虽客气,却透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周寨主误会了。如今大皇子失势,我家郡守大人体恤盘龙山众义士也是被逼无奈,特命本官前来,给诸位指一条明路。”
“明路?”
周辰抠了抠牙缝,眼神警惕,“有屁快放,老子这里不养闲人。”
宋文书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展开朗读:“郡守有令,若周寨主愿率众归顺,可编入青州府厢军,周寨主授‘巡检’一职,赏银五百两,粮五十石。”
“五百两?”
周辰猛地站起身,双眼放光,贪婪之色溢于言表,“你是说真的?给现银?”
“自然是现银。”宋文书捕捉到了周辰眼中的贪婪,心中更是鄙夷。五百两就能让这土匪头子动心,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不过……”
宋文书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朝廷有制,归顺需验明正身。本官得看看,周寨主手下还有多少能战之兵,兵器甲胄是否堪用。毕竟,青州府不收废物。”
这是图穷匕见。他要摸清盘龙山的底细。
周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这种微表情被宋文书尽收眼底。
“这……看是可以看。”周辰支支吾吾,眼神游移,“不过前些日子跟虎贲卫干了一仗,兄弟们死伤惨重,家伙事儿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