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完全适应了这片荒芜与沼泽交界地带恶劣环境的原生掠食者——体型如同壮硕鬣狗、皮毛粗糙肮脏、闪烁着贪婪凶光的“秃鹫狼”,不知从何处嗅到了他们身上无法洗去的沼泽血腥味、汗味以及那无法掩饰的虚弱气息,如同鬼魅般从岩石的阴影缝隙中陆续钻出,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它们数量不算太多,大约七八头,但每一头都显得精悍而狡猾,咧开的嘴角滴落着粘稠的唾液,黄褐色的眼珠死死锁定着眼前的“猎物”,显然是将他们视为了可以轻松拿下、用以果腹的移动餐点。
“妈的!阴魂不散的家伙!连这种地方都不放过我们!”塔隆怒吼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憋屈在此刻爆发。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块棱角尖锐的岩石,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受伤雄狮,死死挡在队伍的最前面。没有了他那面如同城墙般的巨盾,没有了他那柄无坚不摧的战斧,他只能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去战斗,去履行守护的职责。
雷恩几乎在同一时间拔出了膝上的“破晓”,冰冷的剑锋在昏暗的峡谷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光。虽然剑身不再有往日那炽盛如朝阳的斗气光芒环绕,但历经无数次厮杀磨砺出的锋锐本身,依旧带着逼人的寒气。莉娜咬紧牙关,压榨着识海中最后一丝残存的精神力,双手艰难地勾勒出一个简单的符文,制造了一个小范围、高亮度的刺眼闪光术,如同微型太阳般在狼群前方猛然爆发,暂时干扰了这些畜生敏锐的视觉。索菲亚则迅速从腰包里抓出最后一点刺激性的、混合了硫磺和辛辣植物的药粉,用力撒向试图从侧翼包抄的秃鹫狼,刺鼻的气味让它们喷嚏连连,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一场短暂、混乱却异常激烈的搏斗,在狭窄的峡谷中骤然爆发。这些秃鹫狼异常敏捷且配合默契,它们利用崎岖不平的岩石地形作为掩护,不断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发起迅捷的扑击和骚扰,锋利的爪牙专门瞄准人类脆弱的脚踝和关节。塔隆怒吼着,用岩石砸向扑来的恶狼,同时用身体硬抗下几次爪击,身上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鲜血浸湿了破烂的衣物。雷恩剑光闪动,精准地格挡开致命的扑咬,并抓住机会刺穿了一头秃鹫狼的喉咙,但剧烈的动作也让他本就枯竭的体力再次大幅消耗,呼吸变得如同风箱般粗重。莉娜在施放完闪光术后几乎虚脱,只能紧紧靠着岩壁,用恐惧和坚定的目光注视着战场。
最终,在付出了塔隆多处挂彩、雷恩体力几近耗尽的代价后,他们成功击杀了三头最为凶悍的秃鹫狼,剩余的则在头狼一声不甘的嗥叫中,拖着受伤的同伴,迅速消失在了错综复杂的岩石阴影里。
战斗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当最后一只秃鹫狼的身影消失,所有人都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艾吉奥在刚才的颠簸和紧张中再次昏厥过去,脸色白得吓人。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冷却的火球,缓缓沉向远方的地平线,将最后的余晖洒在峡谷顶端,映出一片凄艳的红色。温度开始如同退潮般骤降,夜晚那足以冻僵血液的寒冷,如同无形的巨兽,正张开大口,即将吞噬这片荒芜之地。
他们互相搀扶着,找到了一处相对背风、狭窄得仅能容纳五人蜷缩在一起的岩石缝隙,作为今晚的栖身之所。没有篝火(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燃烧的燃料),没有食物,只有半袋味道苦涩、难以下咽的仙人掌汁液。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伴随着迅速降临的黑暗,一点点渗透、侵蚀着每个人残存的意志。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身体在寒冷中瑟瑟发抖,只能依靠彼此紧贴的、同样冰冷的身体,汲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黑暗中,塔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不易察觉的颤抖变得更加明显,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这个一向以力量和勇气着称的壮汉,在接连失去盾牌、兄弟重伤、屡遭磨难后,此刻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脆弱。荒芜的世界仿佛没有尽头,而他们的生命之火,正在风中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能。”雷恩的回答依旧简短,却像是一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了强烈的回应。他的声音在狭窄的岩缝中回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固执的信念,“我们必须走出去。为了艾吉奥,他还没有放弃,我们更不能!为了我们拼死带出来的、关乎无数人生死的情报!也为了……我们共同立下的,‘晨风之誓’这个名字所代表的荣誉与责任!”
他的话,像是一道微弱却顽强的火种,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几乎被冻僵的希望。莉娜在黑暗中默默握紧了手中冰冷的法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索菲亚将怀里的笔记抱得更紧,仿佛那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另一个支柱。塔隆用力吸了吸鼻子,在黑暗中挺直了仿佛要被压垮的腰板,低吼道:“对!妈的,老子还没杀够那些阴影里的杂碎呢!不能倒在这里!”
第二天,第三天……日子在无尽的、仿佛没有终点的跋涉中缓慢而痛苦地流逝。每一天都是对肉体极限的残酷考验,也是对精神意志的无情折磨。干渴如同永恒的诅咒,他们靠着顽强的意志和偶尔发现的、如同神赐般的零星水源苦苦支撑——清晨岩石上凝结的、需要用叶片小心翼翼收集的露珠;某处岩缝深处、需要花费数小时才能渗出几口的、带着土腥味的湿润水汽;甚至是一些多汁但味道极其糟糕的草根。每一点液体的获得,都如同一次小小的胜利。艾吉奥在昏迷与短暂的清醒间痛苦地徘徊,每一次清醒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全靠索菲亚和莉娜轮流用最原始的方式(撕下衣物蘸水湿润嘴唇,轻声鼓励)艰难地维持着他的生机。塔隆和雷恩则如同两台透支到极限的机器,轮流承担着所有的警戒、探路和背负艾吉奥的工作,他们的眼窝深陷,脸颊消瘦,步伐蹒跚,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就在第四天的午后,阳光依旧毒辣,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几乎要将最后一丝力气也从他们体内抽走时,转机,在所有人都几乎要放弃希望的边缘,悄然降临。
走在最前方、负责探路的雷恩,用手搭在眉骨上,遮挡刺眼的阳光,机械地扫视着前方那千篇一律的、令人麻木的荒芜景象。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望向了远方的地平线尽头。在那里,一片模糊的、不同于土黄与灰褐的、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灰蓝色,如同海市蜃楼般,猛地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海!是广阔无垠的大海!
不仅仅是海!在他极力远眺的、海岸线那起伏的轮廓之上,依稀可以看到几缕细小的、笔直的、在蔚蓝色天幕下冉冉升起的……炊烟!
“看到了!是海!有炊烟!前面有人家!我们到了!我们真的到了!”雷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干渴而彻底嘶哑变形,他几乎是耗尽肺里所有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后方蹒跚跟随的伙伴们,吼叫出了这个如同天籁般的好消息!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所有的绝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狂喜冲得七零八落!塔隆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震耳欲聋的欢呼,激动之下差点把肩上背负的艾吉奥给扔出去,他手忙脚乱地稳住同伴,脸上却已经涕泪横流。莉娜和索菲亚先是愣住,随即猛地抱在一起,放声痛哭,积蓄了多日的恐惧、压力和委屈,随着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们脏污不堪的脸颊,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
希望,如同大陆上最强烈、最纯粹的兴奋剂,猛地注入了每个人濒临崩溃的身体。他们忘记了脚底磨破的血泡,忘记了肩膀上被绳索勒出的深痕,忘记了空瘪胃袋的灼烧感,用尽这四天来积攒的、或者说被这好消息激发出的最后气力,互相搀扶着,鼓励着,向着远方那象征着生存与文明的袅袅炊烟,发起了最后的、义无反顾的冲刺。
脚步仿佛突然变得轻快,仿佛脚下坎坷不平的大地瞬间化为了坦途。目光变得无比灼热,如同最精准的罗盘,紧紧锁定着远方那救命的坐标,生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当夕阳再次如同一个慷慨的画家,将天空晕染成一片瑰丽而温暖的橙红色时,他们终于踉踉跄跄地、互相拉扯着,爬上了一座低矮的、遍布沙砾和贝壳碎片的沙丘顶端。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金黄色的沙滩如同柔软的绸带向前延伸,与那一望无际的、在夕阳余晖下闪烁着万点金光的蔚蓝色大海温柔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