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雷雨来得又急又猛,铅灰色的乌云低低压着宫墙,闷雷滚过天际,豆大的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养心殿内药香氤氲,皇帝萧昱半倚在榻上,面色在偶尔划过的闪电映照下更显苍白。
沈如晦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用小银匙轻轻搅动,喂到他唇边。
“皇上,该用药了。”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魔力。
萧昱顺从地喝下,药汁的苦涩让他微微蹙眉,随即又被喉间泛起的、那药方特有的、略带麻痹的甘醇所覆盖,精神似乎真的舒缓了些许。他依赖地握住沈如晦的手:“晦儿,有你在,朕心甚安。”
沈如晦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她清楚地知道,这看似“好转”的安宁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皇帝日渐衰弱的身体和她日益膨胀的权力,早已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与此同时,丞相府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神色凝重的面孔。为首者正是三朝元老、须发皆白的丞相王诠,他身后站着几位御史台官员、部分清流文臣,以及……一位身着常服、但眉宇间难掩贵气与焦虑的妇人——三皇子生母,德妃孙氏。
“王相,不能再等了!”一位御史语气激动,“皇上龙体欠安,日益倚重淑妃,如今连奏折都时常交由她批阅!长此以往,牝鸡司晨,国将不国啊!”
另一人接口,声音压低却带着狠厉:“还有那靖王萧珣!看似病弱,不问世事,可你们想想,淑妃几次遇险,哪次没有他靖王府的影子?他那‘活死人’的名头底下,藏着多少力量?此二人一内一外,勾结串联,其心叵测!”
德妃孙氏捏着帕子,眼圈泛红,声音带着哭腔:“王相,诸位大人,你们要为皇儿做主啊!皇儿虽年幼,但毕竟是正统皇子。若让那沈氏继续把持朝纲,勾结藩王,只怕……只怕将来这萧氏江山,要改了姓氏!”
王诠缓缓睁开半阖的眼,眸中精光乍现,如同枯井中投入的石子。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皇上被妖妃与权王蒙蔽,龙体受损,已难堪重任。为江山社稷计,唯有行非常之法。”
他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
“扶持三皇子殿下提前登基,尊皇上为太上皇,静心颐养。”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隆隆的雷声。这话等同于……逼宫!
“至于沈如晦与萧珣,”王诠眼中杀机毕露,“此二人乃祸乱之源,断不可留!新帝登基之日,便是他们伏诛之时!”
“如何行事?”有人颤声问道。
“宫中禁军副统领赵贲,乃老夫门生,可控部分宫门。京兆尹亦是可信之人,可维持京城秩序。”
王诠捋着胡须,老谋深算,“关键是控制住皇上和沈如晦,同时……必须剪除萧珣这个外援!他手中必有暗牌,绝不可让其入宫勤王!”
“据老夫所知,三日后,北狄使团入京,皇上按例将在麟德殿设宴。届时宫中人员繁杂,守卫虽有增强,却也最容易混入我们的人。便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麟德殿宴……”德妃孙氏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届时,只需一杯毒酒,或是一场‘意外’……”
“不,”王诠摇头,“沈如晦狡诈,用毒易被察觉。制造混乱,趁乱控制皇上,以皇上名义下诏传位三皇子,同时派死士格杀沈如晦与萧珣!只要诏书在手,大局可定!”
一场针对皇帝、沈如晦与萧珣的宫廷政变,就在这雷雨交加的夜晚,于丞相府的密室内悄然定策。
然而,他们低估了萧珣那张看似病弱表象下,所编织的庞大信息网。
几乎就在王诠密谋的同时,靖王府内,看似一片沉寂。萧珣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窗榻上,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示人的苍白,听着窗外雨声,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
影一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主子,丞相府密报。”
萧珣接过那张小小的、以特殊药水写就的纸条,就着烛火一看,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嘲讽的弧度。
“保皇党?呵,不过是一群打着忠君旗号,行谋逆之实的蠢货。”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战场杀伐的戾气,“扶持幼帝?清除本王与淑妃?胃口倒是不小。”
他站起身,虽依旧清瘦,但脊背挺直,那股常年伪装病弱而收敛的锋芒,此刻尽数展露。
“影一。”
“属下在。”
“传令京郊‘西山营’的韩将军,三日内,以‘例行换防演练’为名,将他的五千精锐,秘密移至京城西侧三十里处的青龙峪待命。没有本王的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但需时刻保持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