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远调研的“鞭策”效应,如同春雨渗入泥土,并未立即催生出参天大树,却让一些深埋于柳林镇肌理之中的、渴望破土的种子,获得了萌发的勇气和一丝微弱的光亮。李腾在全力落实《工作方案》的同时,将更多的精力投向了培育这些看似微小、却可能蕴含着未来希望的“萌芽”。
第一个“萌芽”,源于林雪那份被县农业局抽调风波搅乱、又最终坚定下来的心。在李腾的全力支持和挽留下,她选择留在了柳林镇。但留下的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东奔西跑、被动应对的技术员。那份被谣言中伤的委屈,化作了更强的行动力;那份对专业价值的坚守,催生了更具体的构想。
一天傍晚,她敲开了李腾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稿纸。
“李镇长,我想……我想试着做点不一样的事情。”林雪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光,带着几分忐忑,更多的是兴奋,“这是我写的一个关于成立‘柳林镇农业技术服务社’的初步设想。”
李腾接过稿纸,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设想很朴素,却极具操作性:整合镇农技站现有资源,吸纳村里有经验的“土专家”,以非营利性、有偿低价服务为原则,为农户提供从选种、育苗、病虫害防治到销售信息咨询等“一条龙”技术服务。服务社通过收取微薄的服务费维持基本运转,结余部分用于设备更新和激励技术人员。
“想法很好!”李腾眼前一亮,“但这‘有偿服务’,群众能接受吗?会不会觉得政府又在变相收费?”
“我调研过一些农户。”林雪显然有备而来,“他们普遍反映,现在最怕的不是花钱,是花了钱还解决不了问题,或者找不到人解决问题。只要我们服务到位,效果看得见,收取合理的费用,大家是愿意的。这也能改变过去技术指导‘大锅饭’、责任不清的局面。”
李腾沉思片刻,这确实是一个将技术服务市场化、专业化的有益尝试,能一定程度上缓解技术力量不足的困境,也能激发林雪这样专业人才的积极性。
“可以先搞试点!”李腾当即拍板,“不要大张旗鼓,就以山南村和周边几个积极性高的村为范围,你先小范围运作起来。镇里从项目资金里给你协调一间旧房子做场地,再支持一点启动经费。关键是,要做出口碑,用实效说话!”
得到李腾的支持,林雪干劲十足,立刻着手筹备。她拉上了农技站另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技术员,又说服了山南村两位对新技术接受快、又热心肠的老把式加入。服务社的牌子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悄无声息地挂在了镇农业大院角落一间收拾出来的旧仓库门口。没有鞭炮,没有仪式,但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标志着柳林镇农业技术服务模式,开始了一场静悄悄的变革。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个“萌芽”也在破土。去市党校培训的名额,经过一番波折,最终党委会采纳了李腾和赵东升折中的方案——由吴建军和党政办的小王一同参加一个短期的、侧重于基层治理与产业发展的专题培训。虽然时间只有两周,但对吴建军来说,已是难得的机会。
培训归来的吴建军,仿佛被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不再是那个只知埋头苦干的村支书,话语间多了些新名词,思考问题也更具系统性。他找到李腾,不再是汇报困难,而是谈起了构想。
“李镇长,这次学习,我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组织化’和‘产业链’的重要性!”吴建军黝黑的脸上泛着光,“咱们山南村的蔬菜,现在品质上去了,但还是各家管各家的棚,价格被收购商捏着,风险自己担着。我想,能不能把合作社做实,不是空架子,真正把大家捆在一起干!”
他拿出一个写得工工整整的笔记本,上面画着简单的示意图:“我想试着搞‘五统一’:统一供种育苗、统一技术标准、统一采购农资、统一品牌销售、统一风险防范。特别是销售,我们不能只等着超市来收,我想试着搞‘订单农业’,直接跟县里的大食堂、企业餐厅谈合作,减少中间环节。还想在合作社
李腾听着,心中暗自赞许。这正是他希望看到的,基层干部从执行者向思考者、组织者的转变。
“想法很大胆,也很有前瞻性。”李腾鼓励道,“但‘五统一’谈何容易?特别是统一销售和风险防范,需要资金,需要懂市场的人才,还需要一套大家都能接受的利益分配机制。你想过这些具体问题怎么解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