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望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判断我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他缓缓道:“俞先生是一代大家,可惜传世作品不多。你得到的那把壶,如果品相完好,更是其中精品。不瞒小友,老夫寻觅俞先生的壶多年,也曾与那把壶失之交臂。”
失之交臂?我耳朵竖了起来。难道他之前就知道这把壶在“忆江南”?
秦望山叹了口气:“几年前,我就听说‘忆江南’赵老板的父亲手里有一把不错的旧壶,曾想去拜访一看,但那时杂事缠身,未能成行。后来听说老爷子过世,壶传给了赵老板,我也就没再放在心上,以为多半是寻常物件。没想到……唉,真是缘分未到啊。”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我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他几年前就知道这把壶的存在!这说明他绝不是临时起意!那他为什么早不去看,晚不去看,偏偏在我买走之后就立刻找上门?这里头肯定有蹊跷!
我脸上不动声色,附和道:“是啊,秦老,这东西讲究个缘分。可能我跟这把壶就是有缘吧。”
秦望山点点头,又给我斟上茶:“小友说得是。既然缘分让小友得到了此壶,不知……小友是否有意转让?老夫对此壶确是心仪已久,价格方面,绝不会让小友吃亏。”
图穷匕见!绕了半天圈子,最后还是想买。我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秦老,您看……我这刚到手,还没捂热乎呢。而且我确实挺喜欢这把壶的,暂时……还没考虑出手。”
“呵呵,理解,新婚燕尔,自是难舍。”秦望山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说,“不过,小友可知,收藏一道,除了喜好,也讲个传承有序?一把好壶,若能在真正懂它、爱它的人手中流传,方能不负其价值。若只是束之高阁,或是……明珠暗投,未免可惜了。”
这话就有点绵里藏针了,暗指我不配拥有这把壶。我心里有点火大,但不好发作,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秦老说的是。不过我虽然学识浅薄,但对这把壶也是真心喜欢,肯定会好好珍惜的。”
秦望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忽然换了个话题:“小友现在在何处高就啊?”
我愣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含糊答道:“在一家小公司,做点策划类的工作。”
“哦,年轻人,有前途。”秦望山点点头,像是随口一问,但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现在这世道,找份安稳工作不容易。尤其是像小友这样……嗯……颇有眼力的年轻人,更应珍惜机会才是。”
这话听着像是长辈的关心,但结合刚才的语境,我怎么听都觉得像是一种隐晦的威胁。意思是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想想你的工作前程?
我后背有点发凉。这老家伙,果然不简单!他可能已经摸过我的底了!知道我在哪儿上班,甚至可能知道孙大炮和周扒皮正盯着我!如果他真有能量,在背后使点绊子,那我这本来就不怎么稳固的工作,可能真就悬了。
包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窗外竹林沙沙作响,更衬得屋里安静得可怕。我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脑子里飞速运转。硬顶肯定不行,这老家伙看着和气,手段恐怕狠着呢。但也不能就这么怂了,把壶贱卖给他。
我放下茶杯,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谢谢秦老关心。工作嘛,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就好。至于这把壶,既然是缘分所得,我还是想先自己留着把玩一段时间。如果以后真有转让的想法,一定第一个通知秦老您。”
我这话说得不软不硬,既没把话说死,也表明了我暂时不想卖的态度。
秦望山盯着我看了几秒钟,忽然哈哈一笑,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好!小友是个有主见的人。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便强求。今日与小友一叙,甚是愉快。这泡茶也快没味了,咱们改日再聊?”
这是下逐客令了。我赶紧顺势起身:“今天多谢秦老款待,长了不少见识。那我就先告辞了。”
秦望山也站起身,送我到包间门口,依旧是那副温和长者的模样:“小友慢走。记住老夫的话,若有想法,随时联系。”
我点头应着,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老家伙,绝对没死心!今天这看似平和的茶叙,底下简直是刀光剑影,暗流涌动。他先是以品茶论道拉近距离,接着试探我对壶的认知,然后抛出“失之交臂”的故事博取同情(或者说施加压力),最后图穷匕见提出购买,甚至不惜隐含威胁。一套组合拳下来,也就是我两世为人,心里有点底气,要是换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估计早就被唬住,乖乖把壶交出来了。
走出静心茶舍,被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发觉自己手心有点汗湿。妈的,这老狐狸,道行太深了!看来这把壶,真是个烫手山芋,想安安稳稳变成钱,没那么容易。
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跟秦望山这把老姜比起来,孙大炮那种货色,顶多算个烂蒜。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得更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