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撞得失去平衡,狠狠摔进路边的泥泞绿化带里,雨水混合着泥土的腥气灌进嘴里。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被雨水糊住的眼睛看过去——
林深和那个连帽衫扭打在一起!他动作极其狠厉迅猛,完全不同于平日的冷漠克制,像一头被激怒的孤狼!他刚才那一下是替我挡的!连帽衫手里果然不是普通的匕首,而是一支尖锐的、似乎是改装过的金属笔状物!那东西正被林深死死攥着手腕压在
雨水混着血水从林深额头的伤口涌出,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脖子不断往下淌,和他被雨水浸透的、染血的胸膛融合在一起。他的衬衫在激烈的搏斗中被彻底撕扯开,被雨水冲刷得紧紧贴住身体,那撕裂的布料下露出的精壮腰腹肌肉线条因为用力和紧绷而如同凿刻出来的山岩般贲张起伏,上面几道新鲜的血痕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妖异的图腾。他每一块肌肉都因为用力和忍耐剧痛而紧绷到极致,眼神凶悍得仿佛要择人而噬。
连帽衫显然也没料到林深在撞车受伤后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被他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那把尖刺般的金属东西在林深强大的腕力压制下丝毫动弹不得。连帽衫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另一只自由的手疯狂地抓挠、肘击!膝盖凶狠地顶向林深的下腹!
雨太大了!所有声音都被吞噬!只有近在咫尺的、身体碰撞和急促粗重的喘息声被无限放大。我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泥水,咬着牙从泥泞里撑起来。肩膀剧痛,但肾上腺素飙升压过了它。脑子疯狂转着,目光扫过林深还在汩汩冒血的额头。不能再打了!失血加上搏斗消耗,他撑不了多久!
我看到被我丢在地上的那只廉价坤包——包带断裂了,露出里面一些杂物的边角。眼睛猛地盯住包带断裂处露出的一个白色塑料小圆筒!是我的“防狼”喷罐!里面是……浓度极高的辣椒水和催泪剂混合的玩意儿!
赌一把!我猛地侧身扑过去,一把抓起那破裂的包包,手指准确无误地摸到那个冰凉的小罐子,攥紧!身体借势从绿化带的泥水里狼狈地翻滚半圈,调整方向,趁着连帽衫全部注意力都在和林深角力上,对着那张隐藏在兜帽阴影下、正因用力而扭曲的脸(只能看到一点下巴和嘴巴)——
呲——
我用尽全力按下开关!一股异常辛辣刺鼻的、带点黄色的浓雾像毒蛇一样精准地喷了出去!直直命中!
“啊——!!!”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叫陡然撕裂雨幕!
连帽衫瞬间触电般松开抓住金属笔的手,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和眼睛,身体剧烈地后仰、扭曲,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嚎叫。那支金属小刺“叮当”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林深反应快得惊人,在连帽衫松手惨叫的瞬间,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立刻后撤半步,几乎同时,一个干脆利落的、带着身体扭转力道的手刀,凶狠地劈向连帽衫脖颈侧面!
“咚!”
刚才还狂躁挣扎的连帽衫像被抽掉了骨头,连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砸在浑浊的积水里,溅起一大片肮脏的水花,不动了。
林深这才脱力般地猛喘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雨水和血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和赤裸的身体不断流下,整个人像从血水里捞出来又淋湿的雕像,带着凌厉的杀气。他立刻单膝跪地(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伸出还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快速地探向连帽衫的颈侧。
“晕了。”他抬起头,额角的伤口再次因用力而涌出一股暗红的血,眼神却锐利如刀锋,扫视着空旷昏暗的马路两端,确认暂无危险,最后那锐利的目光才落在我身上。审视,评估,探究。
他紧盯着我手里那个还在滴着水的白色小喷罐:“防狼喷雾?”声音沙哑,带着激烈的呼吸声,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味道。
我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的感觉像湿透的裹尸布,冷得牙齿又开始打架:“九块九……包邮……质量……嗯…还行……”声音断断续续,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辣椒水残余的辛辣味,刺激得我猛烈地咳嗽起来。那玩意儿效果强劲得超出预期!
林深似乎想笑一下来冲淡此刻的狼狈,嘴角扯动了一下,牵动了伤口,眉头立刻狠狠皱起,发出一声极力压抑但还是溢出唇边的痛哼。“嘶——”
“你……”看着他额头那不断被雨水冲刷、却依然顽强冒血的伤口,还有几乎被撕裂、染血、紧贴在身体上的衬衫下那些新添的擦伤和淤青,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刚才在车里那点被堵回去的怒火和质问早被这场突发的生死凶险碾成了渣滓,心里只剩下混乱的、带着点后怕的情绪。他伤得不轻。
“站那儿别动!”林深猛地低喝,声音陡然变得极其严厉,眼神锐利地投向马路斜前方不远处。
我悚然一惊,顺着他视线望去。大概三十米开外,雨幕里,另一辆车停在那里,位置很刁钻。没开车灯,黑色的车身和浓密的雨幕融为一体,像一个不怀好意的阴影轮廓。后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一张苍白得诡异的脸隐藏在阴影中,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五官,似乎正朝着我们撞车和发生搏斗的方向静静地看着。像一块浮在黑色水面上的死人脸。
一股强烈的、仿佛冷血动物缠绕上颈项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林深在我冲出去之前猛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湿透的衬衫袖子冰凉地贴住我的皮肤,更冷的是他掌心的温度。“别过去!”
几乎是同时!那辆车的车窗像变戏法一样无声地升起,遮住了里面那张令人不安的脸。黑色的轿车在雨帘中悄无声息地启动,像一头潜行的黑豹,没有发出大一点的引擎声,就这么平稳地加速驶离,迅速地融入瓢泼的大雨和都市迷离的霓虹光晕中,消失不见了。
仿佛刚才那半张脸,那只幽冷的视线,只是紧张过度产生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林深抓着我的手腕还没松开,手指收得很紧,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传递出一种紧绷到极致的震颤感,显示着主人内心的汹涌澎湃绝非表面那般冰冷平静。
暴雨依旧狂暴地砸向大地,水花四溅,天地间一片混沌喧嚣。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流进后颈,激得我一哆嗦。手腕被他攥得有点疼。
他盯着那黑色轿车消失的方向,眼神像淬了毒的寒冰,又沉又冷。雨水顺着他刀削似的脸颊线条滑落,洗去一些血污,露出苍白的底色。额头上那道被雨水泡得有点外翻的伤口,边缘狰狞,像一张咧开的、无声嘲笑的小嘴。
“上车。”林深松开手,那声音像是从结了冰的河床深处发出来的,每个字都冒着寒气。他甚至没看我,转身就朝着他那辆几乎被撞废了的车走去,动作有些微跛,但步子又快又沉,像一头固执强忍伤痛的困兽。
“去哪?”我揉着被他捏疼的手腕,下意识地问,声音在狂暴的雨声里小得像蚊子叫。这破车还能开?
“处理伤口。然后——”他终于停住脚步,侧过头,那张被雨水和血水冲刷得异常冷硬的脸隐在夜色雨幕里,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颚,湿透的白衬衫半敞着贴在精悍的身躯上,在惨淡路灯光晕下透着诡异的气息。那双眼睛在暗影里像两点燃烧到极致、即将炸裂的墨黑星子,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锐利得像是要剜出点什么,“谈谈那该死的‘夜莺’。”
草(一种植物)!终于来了!我心头猛地一跳,像被无形的钩子狠拽了一下。刚在车里被他用一句“淘汰了”轻飘飘打发了,差点没噎死我。现在自己提出来谈?还是在刚刚经历了生死时速加诡异盯梢之后?这时间点选的……啧啧。
我看着他转身拉开后座已经变了形、卡住的车门(他居然还能打开?),用肩膀撞开的架势,侧身挤了进去。后背湿透的衬衫紧贴着他宽阔的背肌轮廓,上面沾染的泥水和暗红色的血渍异常刺目。他没半点绅士风度等我一起的意思。
“老赵怎么样?”我跟上去,扒着车门往里看,心里咯噔一下。司机老赵歪在驾驶座上,安全气囊还是没弹出来!脸上、手上都有擦伤,头上更是肿了个不小的包,还渗着血丝,人倒像是痛醒了,正哎哟哎哟地抽着冷气呻吟着。
“死不了。”林深就坐在老赵正后方的后排座位上,语气干脆得像在处理一份文件。“还能动?撑起来,通知集团安保部处理现场,调这段路的监控,定位那辆银灰色SUV和后来那辆黑车,通知……”他报了一个非常拗口的数字字母组合,听起来像是医院的名字,“让急救小组准备好缝合器械。”
他说话条理清晰得要命,指挥起来像操作精密的仪器,完全不像刚经历了一场车祸加搏斗、额头上还在不断渗血的人。除了声音里那份疲惫的沙哑,和他湿透、狼狈甚至可以说近乎裸露的上半身格格不入。
老赵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职业素养倒是杠杠的,硬是忍着疼掏出另一部备用的手机开始操作。
我犹豫了一下,这满目疮痍、一地狼藉的车厢……还挤得下?还能开?林深在里面抬起眼皮,目光穿透昏暗和雨水扫过来,没什么温度,但意思很清楚:要么进来,要么淋成落汤鸡站在原地。
我只能咬着牙,绕过副驾驶那边被撞烂的车头位置,拉开还算完好的副驾驶门,侧身挤了进去。位置倒是够,但我这边挡风玻璃全是蜘蛛网状的裂痕,雨水正顺着缝隙往里面渗。
车子重新启动,居然还能动!真是头命硬的钢铁怪兽。引擎发出闷响,在浑浊的积水里晃晃悠悠地往前挪动。
车厢里的气氛比撞车前更凝重十倍。老赵在前面忍着痛跟电话里安保部和医院的人急促地低声交代,背景音是他偶尔控制不住的抽气声。后排就剩下我和林深。
我拧了拧湿透黏在身上的头发,冰冷的水顺着脖子往下流。旁边这人身上的气息像是炸药引线被点燃后的烟雾,呛人得很。他安静地坐着,头微仰靠在椅背变形凹槽处,眼睛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下。额角的伤口还在固执地渗出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砸在他被雨水泡得惨白的胸膛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伤口需要处理。车上好像有急救包?我看见老赵脚边似乎有个带红十字的小箱子。但没等我有动作——
林深睁开了眼睛。那双墨黑如寒潭的眼睛,此刻没有了平时的冰封千里,反而像是被点燃了一簇冰冷的火焰,深邃得几乎要把人吸进去,里面情绪翻滚得可怕,复杂到我根本无法辨认。他直直地看着我,目光锐利得宛如手术刀。
“刚才在车里,”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粗粝沙哑,带着一种压抑的爆发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骨里硬挤出来的,还带着胸腔共鸣的低沉震颤,“你突然问起‘夜莺’。”
“现在,”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一塌糊涂的狼狈样子,那眼神冷得像冰锥,却又烫得像烙铁,复杂到了极点,“我有点兴趣听了。”
那股被他压下去、却被这场意外和危险彻底引爆的火气猛地重新窜上头顶!兴趣?现在有兴趣了?因为我那个九块九包邮的破喷雾没让你被开瓢?还是因为那辆神秘的黑车把你刺激到了?
“兴趣?”我的声音拔高了,尖锐得有点变调,像是在破铜烂铁上刮过去,“林总终于想聊聊你那台大摇大摆抢了我所有‘夜莺’核心算法然后改头换面、现在年入几十上百亿的‘守望者AI’了?”雨点狂乱地敲打车顶,像是无数人在擂鼓。“那年我打包发送给‘deepForest’的最终版算法逻辑结构图、数据处理树、冗余清洗参数表……那邮件地址最后指向谁,需要我提醒你吗?”
林深的眼神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掀起漩涡!他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唰地一下退得干干净净,苍白得像窗外的闪电。紧闭的薄唇微微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条被拖离水面的鱼。那只搁在膝盖上的、修长干净的手猛地收紧攥成了拳,手背上青色血管根根暴起!指关节捏得发出“咔”的一声轻微脆响!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夯了一下,脊柱猛地僵直,连额角汹涌而下的血线都在此刻诡异地凝滞了零点一秒。空气瞬间被抽空。前排老赵对着电话的低声交谈像是被按了静音键,整个世界只剩下狂风暴雨在耳畔震耳欲聋的嘶吼,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撞击肋骨的疯狂震动。
车子一路咆哮着驶进了城市深处。外面的雨幕渐渐稀疏了些,但远光灯在昏黄路灯照耀下扫过湿漉漉的街道,那些高低错落的霓虹招牌依旧被晕染成一片流动模糊的色彩。车子猛地一顿,急刹!停在一栋不临街的黑色高层建筑侧面的专用入口前。雨水顺着低矮的雨棚边沿哗哗流下,形成一道透明的门帘。
“到了!”司机老赵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来。
车门解锁的声音“咔哒”响起。我伸手去推我这边的副驾驶门,锁死的?靠!这破车撞过后连电子锁都他妈坏了?
还没等我骂出声,后座门“砰”地被暴力推开!带进来的凉风混着雨水扑在我后颈上。我下意识回头——
林深已经从他那侧钻了出来,动作迅捷得不像一个头上还在飙血的人。他没立刻走开,反而绕到车头前面。昏暗的光线下,他赤裸的上身线条紧绷得像一具精雕细琢的杀戮机器,雨水和未干的血渍在身上蜿蜒流淌,额角那道豁开的伤口在入口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狰狞。他两步跨到我这边的车门外,伸出那只沾着雨水和污泥的手指,不由分说地——不是绅士拉门,而是直接扣住了我这边副驾驶被撞击卡住的车窗边缘!
那地方全是碎裂参差的金属和玻璃茬子!他像毫无痛觉神经一样,修长有力的手指猛地插入变形狭窄的缝隙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臂肌肉瞬间贲张隆起!那身被撕得半开的衬衫紧紧箍在贲起的肌肉上,雨水顺着他流畅有力的小臂线条向下流淌。他猛地发力!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和撕裂声!
那扇几乎被撞得瘪进去、嵌进b柱的门框硬生生被他用蛮力扯开了一道足够通行的缝隙!碎裂的玻璃屑和变形的金属碎片哗啦啦地掉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钢铁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猛地抽出手,指根关节被尖锐的金属边缘刮破了好几道口子,血迅速渗出,混杂着雨水顺着手腕流下。他看也没看手上的伤,只隔着被强行破开的车门框,用那双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雨水顺着他的额发、鼻梁、下巴不断滴落,眼神里的情绪复杂混沌得如同外面的狂风暴雨,席卷着浓烈的……什么东西?质问?被揭穿后的凶狠?还是别的什么滚烫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下车!”他的声音被风雨冲刷得异常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腥气,不容置喙,“监控室。现在!”
我心脏在肋骨后面擂鼓,几乎要撞出嗓子眼。被他这凶神恶煞近乎拆车的行为惊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脑子里飞快地掠过关于“深眸科技”核心数据安全等级的传闻。他带我来这里?还直接去监控室?这栋建筑不是普通的安保场所!它的内部代号,在我被激活的黑料库深处沉睡着——“蜂巢”!是“深眸”最核心、安保最严密的数据中心之一,监控中枢就在其中!他这是被刺激疯了?还是要玩瓮中捉鳖?或者……是要摊牌?!
没时间细想。看着他手上淌下的血和他额角那道刺目的伤口,我咬咬牙,矮身从那个被他强行掰开的缝隙里钻了出去。动作急了一点,手臂在变形的车门金属边缘狠狠蹭了一下,瞬间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混着冰凉的雨水一起流了下来。
林深像一头受了伤、异常焦躁的雄狮,在我钻出来的瞬间,猛地一把握住了我没受伤的那边胳膊肘!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那皮肤接触的地方,他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湿透冰冷的布料传递过来,烫得惊人!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血腥气形成了诡异的对冲。我的胳膊肘被他扣住的地方,骨头都被捏得生疼!
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我,步伐又快又沉,穿过被雨水冲刷得锃亮但空无一人的短小车道,走向侧门入口那扇厚重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黑色旋转门。
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铜牌——“深眸科技·云数据处理中心”。朴素的字体,却透着一股冰冷森严的权威感。
旋转门无声而沉重地转动着。他没有刷任何卡,门口也没安保人员。我们带着一身雨水、泥泞和血迹冲了进去。
旋转门将狂暴的雨声和湿冷的夜风隔绝在外,瞬间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一股混合着浓重消毒水气味、地板清洁剂清新气味,以及无数精密电子仪器运转时发出嗡鸣声的特殊味道扑面而来,带着恒温空调特有的冰冷温度。
光线是冷调的淡青色,明亮但不会刺眼,均匀地从天花板洒落下来,照亮宽阔却空旷得过分的大厅。巨大的空间里,只有冰冷的灰色金属立柱和光可鉴人的白色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光。正对着我们的是一个圆形的、像巨大控制台一样的前台,台面是那种哑光的深色石材,上面镶嵌着几块黑色的屏幕,此刻是休眠状态。前台后方矗立着一整面巨大的金属浮雕墙,刻着深眸科技的标志和一些几何线条,充满科技感。大厅两边是长长的、没有窗户的走廊,向两侧延伸出去,深邃得看不到尽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厚重的、泛着金属冷光的感应门,墙上还嵌着一些电子识别装置。
空无一人。
死寂一片。
只有我们两人身上滴落的雨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轻微、急促的“嗒嗒”声,在这片空旷寂静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显得异常突兀和诡异。我的呼吸声和他粗重压抑的鼻息声也清晰可闻。
林深攥着我胳膊肘的手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反而像铁钳一样箍得更紧。他径直拖着我走向前台旁边一条毫不起眼的、被立柱挡住了一半的狭窄小走廊。那里没有炫酷的科技感,只有一扇厚重的、没有窗户、甚至连门把手都没有的暗灰色金属门,像是直接嵌在墙里。门旁边极其隐蔽的位置,有一个小小的银色指纹识别区域和一个深色的虹膜扫描装置。
他松开我,那只满是雨水和血污的手直接按上冰冷的指纹识别区——嘀!绿灯亮起。同时他倾身,将眼睛靠近虹膜扫描口——扫描线无声划过他的虹膜。
咔哒。一声轻响。那扇厚得像银行金库门的金属门像沉眠的巨兽苏醒,带着沉闷的机械摩擦声,向内缓缓地滑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强、更浓烈的冷风和电子设备运转的嗡鸣声从门缝里涌出来!裹挟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热力排风扇和无数电路板散发出来的、微弱的金属焦糊味的气息。门内一片深邃的黑暗,只有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停闪烁的点点红色、绿色电子指示灯,像夏夜里荒原上漂浮的鬼火,勾勒出一个巨大、冰冷、充满机器形态的钢铁洞穴轮廓。
林深再次一把扣住我的手臂,甚至没等我适应那片黑暗,直接把我粗鲁地拽了进去!
“砰!”身后那扇厚重的金属门沉重地、严丝合缝地关闭了!最后一丝大厅清冷的青色光线被彻底吞没!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们!只有远处那些红绿的小点,像恶兽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眨动,微弱得几乎无法勾勒出任何物体的形状。黑暗中,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机器嗡鸣声和风扇排热的声音,像无数个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呼吸,从四面八方贴上来,包围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甚至钻进了骨骼缝隙里。浓烈的金属、电路板、热排风混合的味道霸道地占据了一切,比外面消毒水的味道刺激十倍!还有……一丝更隐蔽的、类似臭氧被电击后残留的、锐利的焦糊气味。
我的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和绝对的噪音压制得几乎停止跳动!黑暗中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他还死死攥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滚烫的温度在冰凉的空气里异常灼人。黑暗中,他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贴在我耳侧响起,湿热的气流拂过耳廓,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别动!”他的声音在绝对黑暗和巨大噪音中响起,带着一种极致的紧绷和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硬邦邦地砸在耳膜上,“光源……左侧。”
黑暗里,他攥着我胳膊那只手猛地加力一扯!力道大得惊人!根本不容我反应,我只能随着那股力量往他指示的方向踉跄了一步。脚下像是某种金属网格状的地板,踩着有点硌脚。
就在这时,啪嗒!
黑暗中响起一声不大但异常清晰的开关按动声。
几乎同时,我们左侧大概三米外的位置,一道惨白、刺眼的光束像一把冰冷的利剑骤然刺破黑暗!那光束极其集中,瞬间勾勒出一排排冰冷的、泛着幽幽灰蓝色金属光泽的钢铁柜体!
巨大!像一堵堵厚重的、方方正正的钢铁墓碑!棱角分明,表面密布着密密麻麻、形态复杂的各种散热通风百叶窗和线缆孔洞!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黑暗深处看不到的尽头!每一排机柜顶部都整齐排列着一排排细小的灯珠——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指示灯,像是鬼魂的眼睛,在冷白的探照光束下无声地疯狂闪烁、明灭!机柜前方还垂挂着数量多得惊人的、纠缠盘绕的线缆,五颜六色,粗的细的,有的还连接着像小型工业设备一样的黑色方块,那是接线箱。这些线缆像无数冰冷的毒蛇,垂挂在钢铁柜体前。
嗡嗡嗡嗡——!
灯亮起的瞬间,那些排风扇运转的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不是一台两台,是成千上万台散热设备一起发出的低沉轰鸣!汇成一股巨大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脉搏律动,沉甸甸地压迫着整个胸腔,震得脚下的金属格栅都在微微发麻!那强烈的、带着铁锈味和金属焦糊感的空气漩涡般流动,吹拂着裸露在外的皮肤,冷冰冰,硬邦邦。
“服务器机柜……”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被巨大的噪声吞掉大半,浑身汗毛瞬间倒竖!眼前这一幕是服务器机房的真实放大版,充满了纯粹的工业力量感和压倒性的冰冷压迫!这就是深眸监控“AI”的物理巢穴!无数数据、无数图像、无数秘密在这里奔流、存储、被分析……无数冰冷的光束无声扫射整个城市。而这庞然大物那颗高速运算的核心,就是偷来的“夜莺”!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愤怒几乎让我窒息。但这窒息感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一股更猛烈的、积蓄了太久太久的火山般的怒火彻底被引爆!烧光了一切理智,烧尽了所有试探!
就是他!
在黑暗中,在那足以震碎一切伪装的巨大噪音背景下,在那无数闪烁的红色绿色指示灯冰冷无情的注视下——像是一团被点燃的白磷,爆发出刺眼又致命的烈焰!我几乎是凭着上一世无数次在绝境中被逼到墙角、豁出命去反击的本能,身体像一张被拉满的硬弓!借着被他攥住手臂那股尚未消散的拖拽之力,顺势拧腰转身!全身的力量猛地爆发出来,以左脚为轴,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撞向他!
林深显然没料到我会在此时此刻突然发难!他的脚还落在地面没站稳,我凶狠撞过去的冲击力直接打乱了他身体的平衡!黑暗中,我只听见他一声极短促、闷在喉咙里的惊愕:“你——!”
砰!!哐啷!!!
一声沉重的肉体撞击金属的巨响在巨大的机房嗡鸣声中依然异常刺耳!
林深被我毫无章法却蛮力全开的一撞,整个人失去重心,控制不住地向后猛退!他的后背毫无缓冲地、狠狠地撞在最近的一排冰冷坚硬的服务器机柜侧面棱角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肉和钢铁撞击声!他闷哼了一声,声音极度压抑,但里面的痛苦无法掩饰!紧接着,他额角那道本就狰狞的伤口似乎又被什么东西猛地刮过——嘶啦!是机柜边缘锋利的棱角?!
一股更浓郁、更甜腥的铁锈味儿猛地弥漫开来,盖过了原本的金属气味!
我根本顾不上这些!在他被撞得失去平衡、后仰靠在机柜上的瞬间,凭借着刚才灯光亮起那一刹那留下的视觉残影和对这排机柜位置的定位,整个人饿虎扑食般凶狠地顶了上去!
黑暗中,我的膝盖带着全身的重量,狠狠地顶上他的小腹位置!(这个区域既能造成剧痛打击,又是相对安全不容易出人命的部位,前世街斗经验逼出来的)。膝盖撞击的感觉非常结实,他的身体瞬间像虾米一样弓起,剧烈的痛楚让他发出一声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极度压抑、甚至带点窒息的低吼!双手本能地想去捂小腹。
时机转瞬即逝!
趁着他弓腰、双手下意识内收保护的瞬间,我的身体像藤蔓一样缠绕紧贴上去!一只手闪电般向上,精准地、狠狠地卡住了他修长脖颈的咽喉下方一点点的位置——不是致命位置,但足以瞬间控制呼吸,引发剧烈咳嗽反应!冰冷的、沾满泥水的五指死死掐住那一片致命的温热动脉区!
另一只手则带着满腔灼烧的怒火和所有被窃取、被埋葬的心血怨气,像钢铁锁扣一样,狠狠向下压在他右肩靠近锁骨的位置!这个地方能把人死死钉在柜子上!
巨大的金属噪音轰鸣着,掩盖了一切细微的声响。远处闪烁的指示灯在黑暗中投下扭曲摇曳的微光。
林深被我死死钉在冰冷坚硬的服务器机柜上!巨大的冲撞力让他后背再次与铁柜发出闷响,我的整个身体几乎压进了他怀里。这个姿势极度贴近又极度危险,充满攻击性和禁锢性。他身上滚烫的温度透过湿透冰冷的布料灼烤着我的皮肤。浓烈的血腥味从他的额角和身上破口处涌出,混合着我们两人湿透衣服散发的冰冷水汽、泥土的气息和我掌心留下的污迹,形成一股灼热、潮湿、带着铁锈味道、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漩涡。
“咳……”林深因咽喉处被突然掐住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胸膛在我身体紧密的压制下剧烈起伏。喉结在我紧掐的指腹下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
那双近在咫尺、即使在黑暗中也因剧痛而微微收缩的墨黑瞳孔,猛地爆发出一股被彻底冒犯尊严和底线的、暴怒的、近乎实质的凶光!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狮王!他受伤的身体在剧痛和窒息的夹击下爆发出惊人的反抗力量!肌肉瞬间绷紧,身体猛然向上挺起!喉咙处被钳制的感觉让他发出低沉的咆哮!那只没被完全压制住的左手闪电般抬起,青筋暴起的手指带着巨大的力量,如冰冷的铁钳般狠狠抓向我死死掐住他喉管的那只手的手腕!试图撕开这致命的钳制!
黑暗,噪音,血腥,窒息的愤怒与暴力的对抗!每一秒都像刀刃在心脏上刮过!
我半边身体死死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动!像一头被囚禁在铁笼里狂暴冲撞的凶兽!那股强大的反抗力量震得我虎口发麻,几乎要抓不住他的喉咙!他抓向我手腕的那只手像冰冷的钢筋,力量大得惊人!冰冷带血的指甲都要嵌进我皮肉里!撕开!他在试图撕开我的钳制!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他反杀!
我必须说话!必须在这个他猝不及防、被愤怒和疼痛暂时打乱阵脚的电光石火间,撬开他的嘴!
在那无数服务器风扇发出巨大噪音的嗡鸣声中,在那血与铁锈气息交织的黑暗里,在他因剧痛、窒息与暴怒而奋力挣扎、喉咙滚动发出低沉兽吼的刹那——
我用尽力气,几乎是贴着他滚烫的脖颈皮肤、沾着血腥和雨水的唇,冲着他那只在我紧掐下疯狂滚动、如同即将决堤火山口的喉结处,嘶哑地、用只有我和他才能听清的气声咆哮出来:
“监控‘AI’!”我的牙齿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打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在金属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吐息喷在他的皮肤上,烧灼着我自己的喉咙,“林深你他妈看清楚——”我另一只死死压着他肩膀锁骨的手也猛地发力,指甲隔着湿透冰冷的衬衫抠进他紧实的皮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