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东来那张油光水滑的大脸在会议室顶灯下熠熠生辉,唾沫星子简直能当子弹使,差点喷到我刚沏好的龙井里:“林修!项目进度表是糊弄鬼的?你这边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资金缺口?你管这叫借口?几百万的窟窿,不是风吹来的!”
我靠着高背椅,指关节慢悠悠敲着冰凉的桌面,旁边电子屏上我那份报告红彤彤一片,格外扎眼。赵山河那老头子窝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活像一尊入定的石佛。这老狐狸,滑不留手,想靠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余光扫过全场,心里默数:孙胖子嘴角压不住幸灾乐祸,李主任翻文件的速度加快了三倍,生怕沾上火星子——这就是个虎狼窝,露怯就完了。
“钱总,”我开口,声音平平的,跟白开水似的,偏又压住了他那点唾沫声,“您说得对,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钱东来那双黄豆大的眼睛立刻亮了,腰杆都挺直三分,活像逮着猎物的饿狗:“听听!承认问题了?!那就说说,资金你打算怎么补?今天没个交代,我看项目直接归档算逑!”
“资金缺口?”我笑了笑,不紧不慢点开手机屏幕,手指一划,一份pdF“啪”地投影到钱东来眼前的大屏,“喏,补上了。今早九点半,汇丰那边过的手续。老孙那路子的备用资金,走得通。不好意思啊钱总,流程走快了,忘了给您发消息报备。”这后手棋,早就下在了棋盘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偌大的会议室死一样的静。投影屏的光刺得人眼睛疼。钱东来脸上那点得意洋洋的潮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跟刚刷的墙灰有得一拼。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被口水呛住了,眼珠子瞪得几乎要弹出眶。老孙更是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签字笔“啪嗒”掉在地上,滚到桌子底下去了,他都没顾得上捡。
老狐狸赵山河终于从入定状态回魂,耷拉的眼皮抬了抬,看看我,又扫过钱东来那张由红转青的脸,老树皮似的脸上抽了抽,居然破天荒对我微微颔首。这微妙的倒戈,无声胜有声。
我站起身,椅子腿和光洁的地板刮擦出刺耳的尖叫:“没什么事,我那边还有个会催命。您几位慢聊。”
走出那扇沉重的隔音门,紧绷的脊背才略微放松。门外空气稀薄却自由。刚摸出手机想给大飞发个“搞定”的信号,一条新信息抢先跳了出来,来自“苏妲己投胎转世”:
“车库等你。c区。”后面还坠了个潦草的红色感叹号,画得像个妖娆的红唇印。
得,刚下龙潭,又要探妖精洞。我按掉屏幕,抬脚往地下车场那凉飕飕的入口走。
停车场的空气又冷又浊,混杂着劣质汽油和灰尘的味道,顶上白惨惨的灯管苟延残喘地亮着,在水泥地上投下晃动拉长的人影,总感觉下一秒就有怪物窜出来。我那辆小电驴(重生后对以前开腻的超跑过敏,这东西低调不扎眼,堵车还窜得快)就停在最里面c区角落。然后我就看见了苏灵均。
她今天依旧是行走的衣服架子路线。修身的小西装没好好穿着,垮垮地挂在手肘上,露出底下那件薄得像层雾的黑色吊带衫,锁骨的线条凌厉得能划伤人,长发松松挽着,几缕不听话的碎发贴在纤长白皙的脖颈上,随着她微微侧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一条同色的紧身过膝裙裹着长腿,脚上那双尖头细高跟,能把水泥地戳出窟窿来。
她正斜倚着我的小电驴,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眉眼。听见我脚步声,才懒洋洋地抬眼,红唇一勾:“哟,林大总监,凯旋啦?刚才钱胖子那嗓门,隔两层楼都听见了,你居然能忍住没掀桌子?啧啧,定力有长进。”她边说边站直身体,高跟鞋“咔哒”一声脆响,在空旷的车库里格外撩人。
“苏大小姐的情报网才是真的无孔不入,”我走向我那匹“坐骑”,钥匙在指尖晃了晃,“下次董事会可以考虑给你安个特约旁听位?你穿这样,肯定能给枯燥的会议增色不少。”
“那多没意思啊,”苏灵均笑着朝我走近两步,若有似无的香水味飘过来,像是融化的巧克力混着玫瑰尖刺的冷香,“隔着屏幕哪有真人观察细致?钱胖子被你堵得哑口无言的时候,那表情够我乐一周的。不过……”她突然收起笑容,眼底划过一丝锐利,“老孙吐的那点备用金,是你上次酒桌上给他灌迷魂汤套出来的吧?你可悠着点,老孙这人,小肚鸡肠,被你这么摆一道,早晚得找回来。商场无父子,何况……”
她的话被一阵粗暴的引擎轰鸣声骤然打断!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凄厉的尖叫,像垂死野兽的哀嚎。一辆没挂牌的破旧面包车像个失去理智的攻城槌,碾碎黑暗的角落,朝着我们凶猛地直直撞来!强烈的远光灯刺得人眼睛剧痛,瞬间吞噬了惨白的光管,巨大的阴影如同死神伸出的巨掌,兜头拍下!
妈的!真会挑时候!
脑子里那点暧昧氛围被瞬间撞碎。根本来不及多想任何策略布局,只剩下求生的本能疯狂尖叫!身体比脑子快,完全是前世在死亡线上挣扎时淬炼出的应激反应。我一脚把旁边那辆共享电驴蹬开挡路(对不住了兄弟),同时一把扯住苏灵均因为错愕而僵在原地的胳膊,猛地朝旁边几个堆叠的巨大防撞水泥路墩后面扑去!
冰冷坚硬的棱角撞在我的后背和侧腰,疼得我闷哼一声,几乎喘不过气。苏灵均被我猛地带倒,低低惊呼了一声,滚烫的脸颊紧贴着我的脖子。外面,那辆面包车几乎是擦着我们刚才站定的地方碾了过去,“嘭”地一声巨响,狠狠撞在我原先那小电驴停车的位置。可怜的“坐骑”被撞得扭曲变形,零件碎片下雨一样四处飞溅,乒乓作响,砸在水泥墩子上,也打在我们藏身之处!
刺耳的刹车声里,面包车侧拉门“哗啦”一声被粗暴拽开。四个穿黑t恤蒙面的彪形大汉,手里攥着半米长的钢管和明晃晃的开山刀,杀气腾腾地跳下车,脚步声沉重散乱地在空旷死寂的车库里炸开。
“找!刚看见人扑这边了!”领头的那个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打磨铁器,在空旷车库里带出阴森的回响。
“妈的,给老子滚出来!”另一个晃着手里砍刀的家伙不耐烦地吼着,刀刃折射着头顶惨淡的光,寒气森森。
苏灵均在我怀里蜷缩着,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滚烫的气息急促地喷在我颈侧的皮肤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我按住她冰凉的手腕,感觉到她手心全是冷汗。隔着薄薄的衣料,能听到她心跳擂鼓似的狂跳。
“别怕,别出声。”我凑近她耳朵,用气声极速说道,嘴唇几乎擦过她冰凉的耳廓。同时身体紧绷得像一块压缩到极致的钢簧,屏息听着外面越来越近、沉重拖沓的脚步声。视野边缘,瞥见另一侧不远处的消防栓旁边,静静躺着一截断裂生锈的螺纹钢,估计是哪个马虎工人留下的“战利品”。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在昏暗光线下像是死神无声的邀请。
“草他妈的,人呢?飞了不成?”蒙面大汉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股浓重的烟臭味,脚步声已经贴着我们藏身的这排水泥墩子的另一边了,手电筒的光柱像毒蛇的信子,在我们头顶的位置晃来晃去,碎水泥屑簌簌往下掉。
就是现在!肾上腺素瞬间爆炸!
我猛地放开苏灵均,整个人像头埋伏已久的豹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反方向狠狠滚了出去!肩膀撞在地上的同时,左手已经闪电般抓住了那块冰冷的断钢筋!
“操!这边!”那晃着手电筒的蒙面人反应不慢,光束和咆哮几乎是瞬间转向,追了过来!
“来啊孙子!”我吼了一嗓子,故意暴露自己,顺势起身,把手里那根沉重的钢筋当做棒球棍,抡圆了朝着离我最近一个冲过来的家伙下三路猛扫过去!目标明确:别让他站稳合围!
钢筋挂着恶风,“呜”的一声砸在那家伙小腿迎面骨上!清脆的骨裂声伴着不似人声的惨嚎在车库里猛然炸响!那汉子就像被重型卡车撞飞出去的死狗,抱腿倒下,哀嚎打滚,手里的开山刀也咣当掉在地上。
但这玩命一击的代价,就是后背完全亮给了另外三人!剩下的三个亡命徒眼睛都红了,挥着钢管砍刀咆哮着扑上来,要把我剁成肉酱!头顶破风的呜呜声和刺鼻的汗臭烟味一同罩下!妈的,到底双拳难敌六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修!低头!”苏灵均清冷脆利的声音撕裂空气!
想也不想,我猛地一缩脖子弯腰!眼角余光只瞥见一道尖锐的、带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小东西带着破空声,从我头顶上方疾射而过!快得只剩下一线残影!
“噗嗤!”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器入肉闷响!接着是变调的惨叫!
是领头的那个蒙面大汉!他举着刀的手刚越过我头顶,还没劈下来,苏灵均甩出的东西就精准狠辣地扎进了他的手腕!那玩意露在皮肉外的一小截还在颤动不休——竟然是她头上那支素雅简洁的银色金属发簪!
血珠子瞬间飙了出来,溅了我后颈窝一点温热黏腻。剧痛让那家伙的砍刀“哐当”脱手,捂着手腕发出杀猪般的哀嚎。
“臭娘们!你找死!”另外两个蒙面人显然被同伴的惨状和这突袭震了一下,但随即更加暴怒,其中一个抡着钢管就气势汹汹地扑向水泥墩子后面发出簪子的苏灵均方向!
机会!
我等的就是这一刹的分神!趁着面前两个混蛋的注意力瞬间被苏灵均那一手绝活引走,我浑身肌肉早已绷紧到了爆炸边缘,左手沾着血又湿又滑的钢筋猛地脱手甩向持钢管那家伙的头颅!同时右脚用尽全力,朝着另一个持刀、正因首领手腕受伤而有点分神的家伙的下腹部狠狠踹去!脚跟狠狠蹬在对方柔软的三角区。
“呃啊——!”两个方向同时爆发出凄惨到扭曲的非人尖叫!
钢筋撞在扑向苏灵均那家伙的头盔上,发出沉重的一声“咚”!整个人跟喝醉了一样踉跄着歪向一边。而被我直踹要害的那个,刀直接脱手,捂着裆部像只煮熟的虾米蜷了下去,呕出胆汁的声音撕心裂肺。
最后那个被废了手腕的头头,眼里终于第一次露出凶光被惊惧替代的恐惧!他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腕,看看地上三个已经基本失去战斗力的同伙,再看看手无寸铁(没了发簪)却眼神冰冷的苏灵均,最后目光扫过我,像是看两头刚刚撕开羊皮的恶狼,完全没了扑上来的勇气。没有任何犹豫,这个刚才还发号施令的领头人,猛地掉头,连滚带爬地扑向那辆引擎还在苟延残喘的面包车,拉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呜——嘎吱吱!”破车发出撕裂般的轰鸣,像个打喷嚏的老牛,轮胎疯狂地在水泥地上摩擦,冒出难闻的青烟,歪歪扭扭地撞开一地狼藉的碎片,不要命似的朝着车库斜坡出口疯狂逃窜。被我钢筋砸到头那个家伙也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拖着腿跟着车跑。
剩下的两个倒霉蛋,一个抱着变形的腿缩在角落哀嚎,一个蜷在地上抽搐干呕,显然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刺耳的警报声和远处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跑了一个,”我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粘腻的水泥墩子滑坐下来,侧腰和后背刚才撞在棱角上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肯定撞得不轻,“妈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肾上腺素退潮,浑身酸软,骨头缝里都往外透着寒意。刚才那几下电光火石间的搏命拼杀,全是靠着那股子憋在心口的气硬撑着。
一只手带着熟悉的、微凉的冷香抚上我的肩头,力道轻柔地避开我撞击的位置。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绷紧肌肉。
苏灵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了我身边。她身上那股独特的、略带侵略性的气息混着她自己淡雅体香的气息骤然靠近。她站的位置背光,阴影笼着她半边姣好的轮廓,那双素日里总是带着三分慵懒三分戏谑的漂亮眼眸,此刻沉静得像蓄着寒冰的深潭。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乱动,另一只手竟然从随身的那个精致小巧得不像能装得下多少东西的手包里,摸索着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透明的密封袋?里面是消毒棉片、碘伏棒还有一小卷胶布……装备齐全得不像话。
“别动!”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像冰锥子插进热水里,冷,但有劲儿。
我苦笑:“苏大小姐…你这百宝囊里到底装了多少秘密武器?”嘴上调侃,身体却很诚实地僵着没动。她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按在我肩胛骨下方,那里撞上了水泥墩子尖锐的棱角,肯定青紫一大片了。
“跟某些人打交道,不多准备点后手,骨头渣子都能被人啃干净。”她哼了一声,声音没什么温度。她撕开消毒棉片的外包装,动作利落干净,棉片带着淡淡的酒精味,精准地按在我被蹭破的手背伤口上。刺痛感猛地一激,我差点没叫出声。
“嘶…苏总,手下留情…”我倒抽着凉气。
“现在知道疼了?”苏灵均语气凉凉,动作却放轻缓了一些,“刚才踹人裤裆那脚挺利索的啊?平时练过?”她说着,手上的消毒动作却没停,另一只手翻出碘伏棒,细长的棒身在她指间显得格外灵活,在我背上和手臂被碎片划开的小口子边缘小心地涂抹开,带来一阵冰凉尖锐的蛰痛感。
“熟能生巧嘛。”我咧咧嘴,从裤兜里掏摸出手机,屏幕裂了两道蛛网纹,但还能用。指尖飞快地点开通讯录,找到大飞的头像。还没等我拨出去,急促纷乱的脚步声和保安紧张的大嗓门已经从我们藏身的水泥墩子另一侧传了过来。
“这边!刚才动静就是这边传来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