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乖嘛……”苏晴的声线瞬间又回到了那种慵懒中带着勾人的调调,变脸比翻书还快,“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对了,穿好看点儿,别整天裹着你那身灰扑扑的职业套装就来了,跟个逃难的似的。”不等我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干脆利落的忙音。嘟嘟嘟……我捏着烫手的手机,愣在原地,心里就一个念头:这哪儿是吃饭啊,这是去闯盘丝洞!盘丝洞里这位苏晴大姐,绝对比蜘蛛精难缠一万倍!
挂了电话,手心里全是汗。定了定神,猛地灌了几大口凉咖啡,把胃里的不安和盒饭一起冲下去。苏晴是毒苹果没错,但现在我还没那个资格说不吃。饭局归饭局,眼前迫在眉睫的是林老狐狸和那尊更难伺候的“笑面佛”孙经理!下午三点前,方案必须出炉!钱途要紧!我甩了甩头,把那点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心思强行压下去,重新一头扎进那堆数字表格方案草稿的汪洋大海里,眼睛都熬红了。手指在键盘上噼啪作响,跟小强还有策划部那几个同样累得眼窝深陷的兄弟配合着,脑子飞速运转。挖潜,挖潜!成本控制得跟刮痧一样,一板一眼地跟财务争那几百块的浮动空间,在方案的字里行间反复雕琢那些“隐含”的增值服务点和若有若无的附加价值承诺……这感觉,跟在刀尖上跳舞没差。
当电脑右下角的数字艰难地跳到下午2点57分,我终于将最后一版带着打印机体温的方案稿连同所有支撑数据和ppt打包,一个沉重的鼠标拖拽,扔进了老狐狸的专属待处理邮箱。发送成功的提示音一响,我整个人就跟被抽了筋骨似的,哐当一声砸在椅背上,后脑勺重重撞在廉价的塑料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眼前一阵发黑,身体被无边的疲惫瞬间淹没,每一根骨头缝里都叫嚣着酸痛,太阳穴突突地跳,饿过劲了反而不觉得饿,只觉得胃里空空荡荡烧得慌。嗓子更是直冒烟,渴得能喝干一整条河。
歇了两分钟,强行把自己从椅子上拔起来。不行,现在还不能死透。晚上的“云顶之约”才是真正的鬼门关。对着屏幕倒影捋了捋被自己抓成鸡窝的头发,唉,这脸色蜡黄的,黑眼圈快掉到腮帮子了。跑洗手间接了把凉水往脸上猛泼几把,刺骨的冰凉多少刺激了一下快要宕机的大脑。又跑楼下便利店,用手机里最后的几块零钱换了瓶最便宜的矿泉水和一块齁甜的巧克力,飞快地灌下去吞下去,勉强算是给这透支的身体机器加了点劣质燃料。
回到家,一头扎进那狭小的衣帽间……其实根本算不得衣帽间,就是个半开放的小壁橱。看着里面寥寥可数的几件能见人的衣服,愁得我直嘬牙花子。苏晴那眼睛可毒着呢!穿职业套装?那就是上赶着挨她埋汰,自取其辱。太休闲?她肯定觉得我不重视。最后挑来拣去,选了条上次咬牙买的藏青色丝绒长裙,剪裁还算利落,看着不会太廉价,关键它……它能巧妙地把人的注意力往某些地方引一引。配上个样式简洁的银色小项链遮挡一下空荡荡的领口(省得她觉得我寒酸),再翻出那双平时供在鞋盒里、踩在脚下比踩高跷还难受的细高跟鞋……一切准备“就绪”,对着那巴掌大的小镜子一照。嗯,看着像是要去赴鸿门宴送人头的,就是眼底那抹拼命掩饰的疲惫和憔悴有点遮不住。算了,凑合吧,丑媳妇也得见公婆,穷小薇也得见富姐。
晚高峰的出租车那叫一个难打,等了快半小时才拦到一辆。车子像个沙丁鱼罐头一样挪动着,看着计价器蹦得比我的心跳还快,每一分钱都花得肉疼。好不容易在八点过五分的时候,把我送到了那个藏在市中心顶级写字楼顶层的“云顶”私厨门口。这地方,光看门口那低调奢华的艺术品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高级香氛就知道,绝对是我那点可怜薪水望尘莫及的销金窟。
踩着那该死的恨天高,强装镇定地在侍者审视的目光中报上苏晴的大名。领位的服务生姿态优雅,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把我带到最里面靠窗的一个隐秘卡座。
苏晴果然已经到了。她慵懒地斜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指尖捏着高脚杯细细的杯脚,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璀璨如星河的夜景,那些闪烁的灯火成了最好的背景板,衬得她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美得惊心动魄又极具侵略性。她今天穿了件酒红色的缎面吊带裙,勾勒出完美的肩颈线条,长发松松挽起,露出耳垂上一粒光芒冷冽的钻石耳钉。看见我到了,她红唇微勾,那双化着精致眼线的大眼睛在我身上从头到脚极其缓慢地扫了一圈,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和……一丝满意?
“啧,”她轻哼了一声,放下酒杯,“总算是来了,我还以为林经理贵人事忙,真要放我鸽子呢。”那语气,带着点熟稔的埋怨,又像是在调侃。
“晴姐说笑呢,答应您的事儿我怎么敢忘?”我拉开对面的椅子,有点别扭地坐下,丝绒裙子感觉有点紧,束缚着呼吸,“路上有点堵,抱歉抱歉,迟到了两分钟。”坐下那一刻,感觉脚踝都不是自己的了。
苏晴拿起桌上的另一只高脚杯,动作优雅地倒上一些,红酒在璀璨灯光下流淌着诱人的色泽。“迟到罚三杯,规矩懂吧?”她把酒杯轻轻推到我面前,眼神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期待,那眼神像是有温度的钩子,“别告诉我你开车来的,我可知道你那个项目今天下午才交差,累坏了吧?正好喝点,解解乏。”
得,上来就是下马威。规矩?你的规矩才是规矩。我看着那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红酒,心里有点发怵,但脸上还得是感激的笑容。“晴姐您太体谅了,确实快累散架了。”我端起那沉甸甸的酒杯,触手冰凉。深吸一口气,一闭眼,咕咚咕咚,真就这么连干了三小杯!高度数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胃里瞬间火烧火燎,但脑子却像被冰镇了一下似的,那种昏沉疲惫感被强行压下去一点,脸颊也迅速升温。豁出去了!反正今晚横竖都是闯,不如痛快点儿!
苏晴看着我猛灌酒的样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媚眼如丝,带着点赞许和戏谑。“够爽快!我就喜欢你这份痛快劲儿!”她自己也端起杯抿了一口,“怎么样?我们小林经理,项目搞定,从老狐狸那儿过关了?”
我缓了几口气,拿起水杯灌了几口压压那翻腾的酒劲。“托晴姐您的福,算是……暂时压住了林老板的火气。下午那三小时,简直是在榨脑浆子。”我把下午赶方案、跟财务抠预算的“惨烈”过程添油加醋地描绘了几句,说得活灵活现咬牙切齿的。既然她愿意听,我就多倒点“苦水”,顺便表明自己确实在认真干活,可没忘恩负义。
苏晴听得饶有兴致,指尖在杯壁上轻轻画圈,听到精彩处还低低地笑。“林国强那老狐狸……”她轻蔑地撇撇嘴,“就是头认钱的貔貅,只进不出。不过你这丫头……脑子倒是越来越活泛了,知道从哪里下饵,孙胖子那种人精,就得用他儿子的兴趣当鱼钩才能钓得动。”她对我利用孙经理儿子那点事儿的评价,简单直接,透着股同类的默契。
酒过三巡,昂贵的菜品也一道道摆了上来,服务生像影子一样出现又消失。我一开始那点忐忑和拘谨在酒精的软化下渐渐淡了点。苏晴也没谈什么正经事,就是天南海北地闲聊,话题跳跃得厉害。从她某个朋友最近买了辆限量版超跑,引擎声浪听着就烧钱,到某个爱马仕柜姐眼睛长在头顶的趣事,再到她在欧洲某家古堡酒店差点遭遇灵异事件的经历……她说话带着独特的节奏感和肢体语言,时而慵懒,时而神采飞扬,言语间透着的见识和财富带来的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扑面而来。我基本就负责当个捧哏,适当地表示惊讶、好奇和恰如其分的恭维。“哇,真的啊?”“天呐,这也太夸张了!”“晴姐您太有品位了!”她显然很享受这种被捧着的感觉,眼波流转间,笑意越发明媚。气氛似乎意外地……还不错?
聊着聊着,她的身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向我这边微微倾斜了几分。丝绒吊带裙那细腻的触感在柔和的灯光下仿佛带着光晕,若有若无的香氛——不再是那该死的韭菜包子味,而是一种清冷又勾人的木质香调——钻入我的鼻腔。她说话时的气息,随着那慵懒的尾音,时而轻柔地拂过我的耳际,热热的,带着红酒的微醺气息。“林薇啊……”她突然侧过脸,那双桃花眼近距离直视着我,睫毛根根分明,“我有时候就在想,像你这样聪明、能吃苦、关键时刻还有股子狠劲儿的女孩子……老是窝在林国强那个池子里当个小虾米,屈不屈才啊?”
那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探究和一种无形的磁力。她的手指状似不经意地滑过自己锁骨下方光滑的肌肤,停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动作充满暗示性。“你难道就不想……早点上岸?呼吸点……上面空气的味道?”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诱惑,每一个字都仿佛敲在人心弦上。桌上那瓶天价红酒的标签在灯下闪着低调又奢华的光芒,晃得人眼花。
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我清楚听到胸腔里“咯噔”一下。来了!图穷匕见!这根本不是闲聊的酒局,这是试探!是苏晴这棵招摇又危险的大树在试图把她那艳丽又带着尖刺的枝蔓探过来,想把我缠绕进去!上岸?她说的“上面的空气”,无非是更大的诱惑和更深的水、更大的风浪!上次那点教训可还热乎着呢!跟她绑定,那就真是把灵魂当给魔鬼了,以后想跳船都没门儿!
酒杯里深红色的液体晃得我眼晕。脑子里一瞬间天人交战,无数个念头噼啪作响:答应,可能一步登天?但更要命的是会从此失去独立,彻底沦为苏晴棋局里的一个高级棋子!而且谁知道这把伞了面子,后果……绝对是一阵腥风血雨!事业可能就此卡死在林国强那个小水洼里永无出头之日!这姐的报复心,我可是“见识”过的。
包厢里一时间只剩下轻柔的背景音乐流淌,还有窗外远远的城市车流的嗡鸣。时间好像被拉长了,粘稠得让人呼吸困难。额角有一滴汗,不听话地顺着鬓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我攥紧了冰凉的酒杯杯脚,指关节微微发白。苏晴那双洞若观火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带着十足的耐心和掌控感,嘴角那抹势在必得的笑意加深了。空气里的香氛和酒精分子激烈地碰撞着,无声地角力。
脑子里的警报器简直要炸了!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快跑!但身体却像被钉在了柔软的沙发上动弹不得。看着她那双带着审视和诱惑的眼睛,还有那晃得人心慌的红酒,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的嘴唇,想拖延两秒,让被酒精麻痹的脑子转快点。
就在我拼命在脑子里搜索安全又不得罪人的套话时……
叮咚!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提示音,从我那个扔在包包里、廉价的帆布包深处传了出来!
声音在这个私密安静到极致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颗小石子,骤然砸进了这摊暗流汹涌的心机深潭里。
我和苏晴几乎同时微微一僵。
尤其是苏晴脸上那种优雅的掌控感和势在必得的微笑,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那眼神里的势在必得变成了带着明显被打断的不悦和一丝……探究?她微微蹙了下眉,红唇抿着没说话,但那无声的疑问像实质一样压在空气里:谁的?谁在这种时候、这种场合这么不合时宜?
我的心脏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靠!谁啊?!平时上班开会都像死了一样没动静的手机,偏偏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响起来?!这特么是存心害我!我慌乱地把手伸进包里,摸到那个嗡嗡还在震的破手机,手指头带着点发颤,飞快地把它掏出来,屏幕在包厢柔和的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光。
我甚至都没看清是谁的名字,只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姓在屏幕上疯狂跳跃——
孙!
这个字!像一道瞬间划破夜空的惊雷,毫无预兆地劈进了我的意识!是那个笑面佛孙经理?!他为什么现在给我打电话?!林老狐狸那边谈崩了?还是他对下午那份加了猛料的方案有新的幺蛾子?!这个点打来……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我猛地抬头,撞上苏晴探究中带着明显被打扰了兴致的、冷冰冰的视线。她的手指依然无意识地在杯壁滑动,目光却像冰锥一样钉在我身上,无声地传达着压力和要求——立刻处理掉这个打断!
妈的!这感觉!前有苏晴逼宫抛来的烫手山芋般的橄榄枝,后头跟着笑面佛孙经理这十万火急可能直接毁掉我下午所有搏命的催命符!林老狐狸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也跟着在心里闪现……这哪儿是什么“云顶”,这分明是“绝境”!三路大军齐逼宫,把我钉死在当下!脚上穿着的那双疼死人的高跟鞋鞋跟,仿佛也踩进了水泥里,拔都拔不出来!心跳已经不是打鼓了,是特么蹦迪!感觉太阳穴突突地快要原地爆炸!包间里那点儿柔和的音乐和高级香氛,此刻都成了催命符,逼得我快要背过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