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官员懈怠、贪腐”和“军队失锐”,秦昭的眉头蹙得更紧。
她记起御史大夫呈上的那份密折,弹劾的对象是东海郡的一位盐铁丞。
折子里列举的罪状并非惊天大案,而是细水长流式的侵蚀:家中宴席必用珍馐,器皿皆换成了南越琉璃,其幼子周岁宴竟遍请郡中富商,收受贺礼无数。
而其治下,盐价虽稳,但官盐品质却偶有下滑,民间已有“细盐入豪门,粗盐散市井”的私下抱怨。这正是在“无外患”压力下,权力寻租与享乐主义悄然滋生的苗头。
至于军队,她想起前几日去京营探望一位老将军,虽见军容整肃,操练依旧,但老将军酒后一句无心的感叹却让她记忆犹新:
“如今的小伙子,知道‘震海雷’厉害,劈山开路无往不利,这马术、弓弩的底子功夫,反倒不如老夫当年那般拼命打磨了……”
长久不经战火,再锋利的刀剑,也难免在鞘中暗自锈蚀其锋锐。
最后,姚哥关于“舰队带回新观念冲击”的话,直接指向了她书案最底层那份来自远航舰队副将的密报。
那密报并非军情,而是描述了舰队在极西之地某一港口休整时发生的“怪象”:几名年轻的水手和低级军官,竟对当地那种
“众人围坐,不分尊卑,皆可对公共事务发言”的部落议事形式产生了浓厚兴趣,私下里议论,觉得
“颇有古风,甚为公道”。甚至有人对土着信仰中“神人平等”的观念感到新奇。
虽然目前只是极少数人的私下好奇,但这份密报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天朝上国、唯我独尊”的文化壁垒,暗示着外部世界截然不同的思想,已经开始如同细微的海流般,悄然渗透进来,动摇着“君权神授”、“等级森严”这块大秦基石的底层土壤。
咸阳宫中,嬴稷站在那幅涵盖了已知世界与部分新大陆的巨幅舆图前,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已臣服的区域,而是投向了更遥远的、标注着山川河流却尚未插上大秦旗帜的空白地带。
四海升平?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新的起点。他的野望,是真正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而秦昭,则在清晖学堂自己的书房内,对着灯光,绘制着一幅更为复杂的“蓝图”。这张图上,不仅有郡县疆域,更有纵横交错的水渠道路网、标记着不同物产的资源分布图、以及基于人口与学堂数量推算的人才流动预测。
她意识到姚哥所说的“问题”,或许正是大秦下一步需要面对的挑战。
单纯的疆域扩张和物质丰富,并非终点。
她总要去找到那个平衡点,如今是她父皇该干的,往后,就该她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