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利用庞大的商业网络和地方影响力,暗中抬高楮树皮、麻等造纸原料的价格,或垄断收购,或散布“砍楮树会破坏风水”的迷信,阻挠原料供应。甚至派人暗中破坏官营的造纸工坊,虽然不敢像对水泥路那样明目张胆,但纵火焚烧晾晒中的纸浆、收买工匠在浆料中动手脚等小动作不断。
他们动用掌控的文化话语权,开始撰文,写在竹简或绢帛上抨击纸张“不登大雅之堂”、“保存不久,易蠹易碎”、“轻浮不能承载大道”,极力维护竹简的“正统”地位,试图在学术和审美层面将纸张打入另册。
一些世家更是直接对族中子弟和依附他们的文人下达严令,禁止使用纸张书写重要文书、典籍,违者严惩不贷。试图通过自上而下的抵制,让纸张即便生产出来,也无人敢用,最终沦为废品。
一时间,刚刚萌芽的造纸业陷入了内外交困的境地。原料供应紧张,工坊事故频发,市井谣言四起,高端市场需求被强行抑制。造纸署的进展骤然放缓。
御书房内,嬴稷看着黑冰台密报的种种破坏手段,面色冰寒。他知道,这是世家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有些底线,不容触碰。
“父皇,”已被允许参与机要议事的大皇子嬴琮面露忧色,“谣言猛于虎,长此以往,恐纸未推广,民心先乱。且原料受阻,工坊举步维艰……”
嬴稷沉默片刻,眼中锐光一闪:“他们以为,如此便能扼杀此物吗?可笑。”
他随即下达一连串命令:
“一,令太医署出面,公告天下,阐明造纸原料工艺,辟谣污秽致病之说。着长安令严查散布谣言者,重惩不贷!”
“二,将作监开辟官营楮林,专供造纸之用。鼓励民间种植楮树,官府按价收购。”
“三,命造纸署优先保证两样用途:其一,印制陛下最新修订的《秦律》条款,分发各郡县;其二,为清辉学堂及所有官立蒙学印制全套启蒙教材,免费发放!”
“四,宫中一切非正式文书、账簿,率先改用纸张。令百官奏章,副本可用纸张誊写!”
你不是污名化吗?我就用最权威的机构来辟谣!
你不是断原料吗?我就自己种!
你不是抵制不用吗?我就用在律法和教育这两项国本之上!还要让官府和皇宫带头用!
尤其是最后一条,陛下和宫中率先使用,等于是用最高权威为纸张的“合法性”背书。
旨意传出,风波稍息,但暗地里的较量远未停止。纸张的推广之路,注定不会平坦。它已不仅仅是一种书写材料,更成了新旧力量激烈交锋的最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