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阴谋生机(1 / 2)

韩章倒台的消息,像深秋最后一片梧桐叶,在汴京官场打了个旋,悄无声息地落入泥泞。没有公开的审判,没有游街的囚车。一场足以倾覆朝堂的风暴,最终结束于运河上那条乌篷船里,伴随着一杯未曾动过的凉茶,和一句被浓雾吞没的叹息。

退休宰相“病故”的讣告贴在官墙时,包拯正站在皇城一角新辟的院落里。此地前身是存放陈旧卷宗的库档,青灰色的砖墙沁着长年累月的阴湿,空气里浮动着陈墨与旧纸卷特有的、混合着细微霉味的沉郁气息。几株老槐树虬枝盘错,将本就稀疏的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没有官复原职。枢密院的显赫位置,于他已是前尘。他站在这里,脚下是刚刚清扫出来、仍显凌乱的青石板,面前是皇帝朱笔御批、墨迹未干的全新匾额——「靖安司」。

三个字,铁画银钩,却带着一股生铁般的冰冷重量。它独立于三省六部之外,不涉日常政务,专司“协调内外安全,稽查颠覆性阴谋”。职权范围模糊得像院中的雾气,权力边界却深不可测。这里,将是他的新战场,一个比开封府大堂、皇城司衙门更幽深,更接近阴影核心的地方。

“大人。”公孙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带着地窖烟熏后的微哑。他鼻梁上架着新换的水晶镜片,镜片后的目光,比以往更加沉静,也藏着一丝难以愈合的创痛。他递上一卷名单,“初步筛选的人员,背景都核查过了。干净,但也……各有故事。”

包拯接过,并未展开。他知道,这份名单里,有展昭那样出身军伍、根正苗红的军官,也有赵铁鹰那般被逼落草、身负血仇的江湖客,甚至可能还有几个,是从韩章或“天机阁”的残部中,“劝说”过来的边缘人物。

他不再是那个只需明断是非、铁面无私的“包青天”了。亲手赦免了曾有背叛之举、但家小被控的公孙策,启用了一身匪气、案底未清的赵铁鹰。他学会了看人不再是非黑即白,而是审视其“可用”与“可控”。他在江湖的义气、庙堂的规则、情感的牵绊与理智的冷酷之间,走着一根肉眼看不见、却一步失足便万劫不复的钢丝。

“辽国主和派萧穆鲁来信,”公孙策继续低声汇报,声音在空旷的院落里显得格外清晰,“对我们在边境贸易仲裁中的‘公允’表示赞赏,但暗示……西夏‘铁鹞子’近期在边境频繁异动,似乎对我们清除韩章势力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很感兴趣。”

包拯目光微凝。韩章伏法,跨国同盟瓦解,只是斩断了一条过于臃肿的触手。辽国与西夏的贪婪从未止息,而大宋内部的沉疴,也绝非扳倒一个宰相就能根除。腐朽的木头,挖去一块显眼的烂疮,内里的蚁穴依旧纵横交错。

“知道了。”他应道,声音平静。风暴之后,不是晴空万里,而是更深沉、更粘稠的暗流涌动。

半个月后,靖安司初具雏形。

院落被重新规划。东厢成了分析室,墙上挂满了巨大的宋、辽、西夏乃至更遥远西域诸国的地图,不同颜色的丝线标记着商路、军镇和可疑的人员流动。空气中弥漫着新研的墨香,却也混杂着公孙策用来显影密信的奇特药水味。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与沙盘推演时代表兵马的木块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奇异的韵律。

西侧校场,展昭一身利落短打,正训练着那支堪称“鱼龙混杂”的队伍。有原皇城司的精锐,动作标准划一,眼神锐利;也有新招揽的江湖人,身形矫健,招式狠辣,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息。展昭没有强行统一他们的路数,而是在演练中不断强调配合、信号与纪律。

“你们以前为谁卖命,为何杀人,我不管!”展昭的声音冷硬,在校场上空回荡,“进了靖安司,你们的命,就是靖安司的。你们的刀,只能为靖安司的规矩而出鞘!听懂没有?”

“是!”回应声参差不齐,却带着一股磨合中的力量感。

雨墨的身影穿梭于庭院与市井之间。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传递文书的侍女,而是靖安司延伸出去的无数触角之一。熟悉汴京每一家赌坊的后门,每一处暗娼馆的规矩,能和三教九流称兄道弟,也能从乞丐、货郎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有价值的信息碎片。她正准备再次潜入,目标是汴河码头新崛起的一股势力,传闻他们与西夏的“青盐走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清除韩章如同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辽国内部主战派遭受重创但未覆灭,西夏趁虚而入,而大宋朝廷内部,那些曾与韩章有着千丝万缕联系、或对他倒台乐见其成、企图瓜分利益的势力,也正虎视眈眈。一张新的、更加隐秘而危险的网,或许正在暗中编织。

包拯站在靖安司主体建筑的二层阁楼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院落的运作。楼下,公孙策正与几名属下分析着各地传来的情报碎片,试图拼凑出西夏“铁鹞子”异动背后的真实意图;校场上,展昭的吼声和兵刃交击声隐约传来;他看到雨墨换上粗布衣裳,将一把小巧的匕首藏入袖中,身影灵巧地消失在侧门,汇入外面汴京繁华而危险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