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知主审官”。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包拯一直以来所坚信的基石之上。他感觉袖中的手瞬间变得冰凉,那叠来自恩师、充满警告意味的手稿,此刻仿佛重若千钧。他试图开口,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看到政敌们脸上毫不掩饰的、胜利的冷笑,看到一些中立同僚眼中闪过的同情或摇头。
他,包拯,开封府尹,皇城司文脉卫的创立者,从未像此刻这般,被彻底地排除在自己主导的案件之外,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顾问”。
退朝的钟声鸣响,悠长而空洞。官员们如同潮水般从他身边涌过,无人停留。包拯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绯色的官袍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目。他能感觉到脚下金砖传来的冰冷,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殿外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入,在他脚前投下清晰的、如同牢笼栏杆般的光影。
他一步步走出大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无之上。公孙策和展昭早已在外等候,看到他的脸色,便已知晓结果。
回到那间隐匿的书房。包拯没有去看墙上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完美循环的地图,也没有去碰桌上那叠诡异的恩师手稿。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小巷里那些为了几句经典诠释而争论不休的学子。
“万物有迹可循……”他低声重复着自己毕生的信条,声音干涩。逻辑,证据,推理,这些他赖以生存、并无数次指引他走向真相的武器,在朝堂那无形的权力与偏见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它们被轻易地贴上“疯话”的标签,然后弃如敝履。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套精密如仪器的世界观,内部发出了细微而清晰的、碎裂的声响。就像一面光洁无比的冰镜,被无法理解的力量击中,表面虽未立刻崩塌,但无数裂痕已在其下疯狂蔓延。
“大人……”公孙策欲言又止。
包拯抬起手,阻止了他。他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辩解。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一尊正在经历内部地质变迁的雕塑。窗外,汴京的喧嚣依旧,那是立誓要守护的文明脉搏。而此刻,他却被自己守护的体系所放逐,站在理性的废墟之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迷茫。
主审权被剥夺,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政敌的嘲笑犹在耳边,恩师的手稿沉默如谜,而那头由金钱与武力构成的怪兽,仍在阴影中高效运转,持续吸吮着大宋的经济血液。
他,该怎么办?
当一切常规路径都被阻断,当逻辑本身被视为疯狂,这位文明的守夜人,第一次真正陷入了……无迹可寻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