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衣天子(1 / 2)

天复三年的立冬,敦煌城头积雪三尺。张承奉的白狐大氅掠过结冰的雉堞,十二旒白玉冕前的珠帘被朔风打得凌乱。他手中那方\"西汉金山国天子玺\"还未捂热,印纽螭虎的眼中已凝满霜晶——就像此刻殿下稀落的朝贺声。

\"陛下,长安...长安上月城破。\"老宦官捧上朱全忠所赠的裂帛唐旗时,承奉恍惚看见祖父张议潮的鎏金兜鍪在雪幕中一闪而过。那旗角的血渍结成冰珠,坠地声竟似玉门关外的丧钟。

回鹘与吐蕃的联军来得比黑风暴更急:

玉门关第一战,金山国三千白旌军尽墨,血水融开丝路冻土。

阳关烽燧被焚那夜,吐蕃巫僧在戈壁摆出人皮战鼓阵。

回鹘可汗的苍狼旗插上莫高窟九层楼时,曹议金连发十二道求援羽书。

承奉独坐空荡的大殿,用祖父的龙雀刀削着胡杨木——木屑渐堆成阵亡将士名册,刀锋却再劈不出当年大漠盟誓的锐气。

建节堂的梁柱突然崩裂,露出张议潮亲书的《归义军训》:

\"勿称帝,勿僭越,永为大唐西陲屏...\"

承奉发狂般撕碎训诫帛书,碎帛却遇风成幡——竟是当年索勋兵变时的帅旗纹样!更漏声里,他恍惚听见母亲玉儿的链刃在宫墙外呜咽,每一声都混着回鹘铁蹄的节奏。

腊月祭灶日,敦煌城粮绝。曹议金率五姓耆老跪呈《去帝号表》:

\"白衣天子,实乃白衣丧主...\"

承奉跌坐在曹议金献上的素车白马前,忽将天子冕砸向《张议潮统军出行图》壁画。旒珠四溅时,画中鼓手的瞳仁突然淌出松烟墨泪——那正是二十年前他亲手为壁画点睛的材料。

最后三百亲卫护送承奉突围时,他在鸣沙山巅回望:

烽火中的敦煌城正坍缩成祖父箭囊的纹样。

玉门关残旗是他束发时的青丝长度。

阳关余烬拼出母亲临终唇语\"不悔\"。

当第一支回鹘鸣镝射穿白旌,承奉突然懂了当年索勋陌刀劈碎金印时的大笑——那笑里裹着河西走廊千年的风与沙,比他虚妄的十二旒冕更接近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