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他们还没有在吃穿上苛待她。
当然,或许是因为她的吃穿都是江厌离在管。
“虞夫人眼里没有我的存在,其他人纵使有心想教训我,却也只是些伤皮不伤筋的手段。”
眉山那里夏日里的烈阳,冬日里的冷水,膝下的铁砂,整夜的规矩...这些对她来说,根本都不值一提。
“哥,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比起幼时流落街头受的那些苦,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哪里好了...呜呜呜...他们看不惯就朝我来啊,欺负你算什么本事...你才多大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就任由他们欺负你?呜呜呜我真是个蠢货...”
脸上的浅绿色药膏被泪水冲成一道一道的,魏娆叹息一声,将手帕叠成长条按在他眼前。
“哥,我的忍让也不止是为了你。”
“江叔叔待我们很好,师姐更是毫无私心。”
“就连脾气尖锐的江澄也是多是护着我们的。”
“江家的恩情,不止你受了,我也受了。”
“我不想看到他们为难,更不想闹出这些事让他们难堪。”
“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我已经满足了。”
“我已经长大了,也不是傻的,如果他们真的要做的太过分,我也是会反击的。”
魏婴按着帕子的手有些发颤,仰着脸无声流泪。
好什么好!
不管再怎么描摹,再怎么修饰,阿娆受了这么多年委屈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说得这么轻松,还不是为了让他这个做兄长的心里能好过一点。
魏无羡!
你可真是个彻头彻尾,眼盲心瞎的蠢货!
缓了好半天,他才取下被眼泪浸湿的帕子,瞪着一双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魏娆。
“反击?”
“拿什么反击?”
“到现在都还不结丹,你能如何反击?”
他说话的声音瓮里瓮气的,鼻音很重。
“这些年,你一直在压制自己的境界?”
魏娆低下头。
“嗯。”
“你是怎么做到的?就连江叔叔都没有看出来?”
“藏书阁里的古籍...我都研究了一下,找到一些...特殊的法术...”
魏婴瞳孔一震。
“什么时候?”
“八岁...”
原来自己的妹妹才是真正的天才!
八岁就能用法术藏住自身灵力波动,将修为一直压在筑基期,叫江叔叔这个金丹期修士都看不出来。
若是她没有荒废修行,如今怕是已经跻身年轻一辈的顶尖。
“这法诀这么厉害?江叔叔给你的那些天材地宝都没用?”
魏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大部分都没吃。”
“当面吃下的那些,也被我用法术封住了药力。”
“不过我觉得...江叔叔也不是没有所察。”
“不然的话,藏书阁的禁书区也不会只对我一个人开放了。”
魏婴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手心有些发痒。
“魏无忧!你是笨蛋吗!”
“这么好的修行天赋,你为什么要浪费?”
“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金丹,你倒好,硬生生压了五年!”
“而且结丹越早,以后的容颜保持得越好,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连这个也不在意?”
“嘘~”
“哥你小声点!”
魏娆着急的晃了晃他的胳膊。
“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这些年的生活大体上趋于安稳,她对修为这件事并没有太大的执念。
“咱们家有你一个人出挑就够了。”
“我只想安安心心混吃等死。”
魏婴一言难尽的看着妹妹,
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聂二。
可事到如今,他又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他一个人出挑就已经压得江澄喘不过气了,要是连阿娆也压过他,江澄只怕会更加牛心左性。
他定定的看着魏娆,半晌后,伸手撩开她额前长长的刘海,露出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魏娆下意识的想躲,但瞧着哥哥一脸冷厉的样子,又怕他生气,强行按捺住身体的蠢蠢欲动,抿紧嘴唇。
指腹在她眼角一抹,立刻沾上灰黑。
魏娆又往后躲了躲,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魏婴盯着手指上的颜色出神。
不仅是江澄。
若阿娆的容貌和修行天赋都远胜于师姐,虞夫人又怎会看她顺眼?
师姐性子柔顺,不会忤逆虞夫人。
在这样鲜明的对比之下,虞夫人只会更加严厉的要求师姐,要她在其他方面做到最好。
那样的话,师姐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他看了好半晌后,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好你。”
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失职,才让妹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过活。
遮掩自己的容貌,浪费修行天赋,只为了家宅安宁。
魏娆伏在哥哥膝头,眼神越过镂窗,看向那一小片天空。
“没有。”
“哥哥很好,从来不会勉强我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我感激江叔叔,不想让他处处为难。”
“我喜欢师姐,想让她活得轻松自在。”
“江澄也很不容易,压力太大会让他性格更加偏激。”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想让你们每个人都轻松些,每个人都能开心。”
魏婴鼻尖酸涩不已,喉咙上下滚动。
他伸手盖住妹妹的小脑袋。
“阿娆。”
“嗯?”
“你想不想出去看看?”
“出去?去哪里?”
“去外面的世界。”
“不...”
“别骗我,我想听真心话。”
“除了金丹的事,其他的都不算骗你。”
“对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只要哥哥在就好。”
……
“哥?你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些?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吗?”
“你是想问李兄吧?”
“嗯。”
“他比我聪明。”
“那日不过匆匆见了你一面,就觉察出你身上过度的谨慎和防备。”
“再结合金珠姑姑和银珠姑姑对你的态度,猜出你肯定受了委屈。”
“今天我去找他......”
“这人...好生敏锐。哥,你很信任他?”
“嗯,品性俱佳,一身正气,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出身,过往经历什么的,也都摸清了吗?”
“他同我说起过,身世和我们差不多,至于师承和过去...他说的含糊,我也没有追问。”
“阿娆,与人相交,有的时候也需要分寸和边界。人人都有秘密,不必刨根问底。”
“我相信我的直觉,他肯定是个好人。”
“好吧。”
“对了,过两日你和我一起去见见他吧,叫上师姐。”
“他特意叮嘱我了,要向师姐赔礼道歉来着。”
“好,我今晚就和师姐说。”
二楼安静了下来。
微风从对衬的窗口刮过,卷起一楼书架后一片紫色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