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清辞揣着那枚“烫手”的印章和一颗“看好戏”的心,准时到编修馆点卯。她故意把王修撰给的那摞问题文书放在桌角最显眼的位置,自己则拿着本无关紧要的地方志装模作样地看着,眼角的余光却时刻留意着门口的动静。
果然,辰时刚过,王修撰就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溜达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面色严肃、穿着低级官服的书办。馆内原本窸窸窣窣的翻书声瞬间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沈姑娘,”王修撰停在沈清辞桌前,皮笑肉不笑,“昨日交予你核对的那些前朝医案,可曾勘误完毕?”他特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整个大厅都能听见。
沈清辞放下书,起身,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表情那叫一个无辜又认真:“回王大人,学生正在核对。只是……”她恰到好处地蹙起秀眉,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担忧,“学生才疏学浅,发现其中几卷关于‘金石’入药的记载,似乎……颇为蹊跷。”
“哦?何处蹊跷?”王修撰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催促道,“但说无妨!编书修典,贵在严谨,若有谬误,必须指出!”
沈清辞拿起最上面一卷,翻到一页,指着上面一行朱笔批注(当然是她自己昨晚偷偷加的),声音清晰:“大人您看,此卷记载‘以水银辅以丹砂,可炼长生丹’。然学生查阅多部前朝正统医典,皆言‘水银、丹砂大毒,绝不可内服’。此记载……似乎与常理相悖,恐是后人妄添,或……抄录有误?”
王修撰凑过去一看,脸色微变,他明明让人在“砒霜用量”上做了手脚,怎么变成“水银长生丹”了?但这确实也是明显的谬误,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嗯……此说确有不妥。还有呢?”
“还有这一卷,”沈清辞又拿起另一本,指着另一处,“记载‘服用云母石粉,身轻如燕,可御风而行’。大人,这……听着更像是志怪传奇,而非医家典籍吧?”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学生很困惑,求大人指点”的表情。
周围几个偷听的胥吏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窃笑声。王修撰脸上有点挂不住,干咳两声:“咳咳……前人记载,或有夸大之处,需批判看待。你只需标注存疑即可。重点是……可有发现方剂中,药材用量、配伍有明显谬误,甚至……有违常伦、涉嫌蓄意害人之处的?”他迫不及待地把话题引向“陷害”的方向。
“蓄意害人?”沈清辞惊呼一声,用手掩口,显得十分震惊,“大人明鉴!学生核对此卷时,确实心惊胆战!”她猛地拿起第三卷文书,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此卷最后附录的几张残页,笔迹潦草,所述方剂更是匪夷所思!竟记载用‘断肠草’混合‘雷公藤’炼制所谓‘见血封喉散’!这……这分明是剧毒之物,岂能入药?更骇人听闻的是,旁边还有朱笔小字批注,写着‘此方甚妙,可用于……’”
她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用于什么?!”王修撰心中一喜,以为抓住了把柄,急忙追问。他记得自己让人加的是“砒霜微量治癣”的陷阱,这“断肠草”又是哪一出?但听起来更恶毒,正好!
沈清辞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才低声道:“批注写着‘……可用于清除异己,无声无息’。大人!此等恶毒之言,竟出现在翰林院编纂的文卷中,学生……学生实在不敢想象,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典籍中暗藏此等弑杀之言!这已非谬误,而是……其心可诛啊!”她说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愤慨与后怕。
“什么?!”王修撰彻底懵了!清除异己?这根本不是他安排的剧本!他一把夺过那卷文书,翻到最后一页,果然看到几行陌生的、略显潦草的朱批,内容与沈清辞所说一般无二!字迹……竟有几分模仿他的笔迹!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王大人?”沈清辞“关切”地问,“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也觉得此事太过骇人听闻?学生以为,此事必须立刻禀报陈编修,彻查此卷来源,以及这胆大包天的批注是何人所为!否则,若此等邪方流入宫中,后果不堪设想啊!”她直接把事情捅到了“危害宫廷”的高度。
“慢着!”王修撰又惊又怒,试图阻止,“此事……此事还需仔细核查,或许……或许是前人戏言,不可当真……”
“戏言?”沈清辞提高声调,义正辞严,“大人!白纸黑字,写着‘清除异己,无声无息’,这能是戏言吗?编修馆乃清贵之地,编纂典籍乃为济世育人,岂容此等污秽之言存留?若不上报,他日事发,我等皆难辞其咎!”她这话,既站在了道德制高点,又把王修撰拉下了水——你不报,就是包庇!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何事喧哗啊?”陈编修拄着拐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浑浊的老眼扫过面色惨白的王修撰和一脸“正气”的沈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