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库,”陈编修的声音冷冷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昨日是老夫与沈姑娘一同离开的,老夫可以作证,她并未靠近西廊库房。倒是你,李司库,昨日傍晚,你似乎又独自返回过库房吧?所谓丢失的墨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最清楚!”
李司库脸色瞬间惨白,支吾道:“陈、陈老……您误会了,我那是……”
“是什么?”陈编修步步紧逼,“库房重地,物品遗失,你身为司库,不去彻查缘由,反而在此无端指责协助编书的姑娘?是何道理?莫非这墨锭根本子虚乌有,或是……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想找替罪羊?”
王修撰见状,忙上前打圆场:“陈老息怒,李司库也是心急失了分寸。既然沈姑娘未曾见过,想必是误会,误会……”他狠狠瞪了李司库一眼。
一场闹剧,暂时平息。但沈清辞知道,对方已然撕破脸,接下来的手段恐怕会更加狠毒。她必须尽快将梁上的证据交给可靠之人。
当晚,她正思忖如何联系文先生,窗外再次传来轻叩。这次,窗台上放着的,是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白米糕,糕点上用果酱点了一个小小的“安”字。旁边,依旧是一小片素笺,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碗碟图案,旁边打了个叉。
米糕?安?碗碟打叉?沈清辞略一思索,恍然大悟:这是告诉她,食物暂无碍,可安心,但需警惕餐具?送信人竟连她担忧饮食下毒都知晓,并出言安抚!这人……仿佛无处不在。
她小心地掰开米糕,内外无异,才小口吃了,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这神秘的盟友,虽未露面,却一次次在她最需要时伸出援手。
又过了两日,沈清辞终于完成了王修撰交代的那堆“山”的初步整理,将誊录清晰的文稿送去交差。王修撰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忽然抽出其中一页,猛地拍在桌上,厉声道:“沈清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改古籍原方!”
沈清辞心中一凛,上前一看,那是她标注存疑的一则“以砒霜入酒,疗大风疮”的偏方,她在旁边朱批:“砒霜大毒,内服极易致死,此方险峻,不可轻用,需医者当面指导。”
“王大人,此方确实凶险,学生只是据实批注,并非妄改……”
“放肆!”王修撰打断她,“古籍记载,自有其道理!你才疏学浅,安敢质疑先人?还敢用朱笔妄评!我看你分明是心存不敬,敷衍了事!此文卷需全部返工,重新誊抄,不得有任何批注!”
沈清辞气极,这分明是鸡蛋里挑骨头!正要辩驳,陈编修闻声赶来,拿起那页纸看了看,冷冷道:“王修撰,沈姑娘批注有何不妥?砒霜乃剧毒,本就该慎用。她批注提醒,正是严谨负责!莫非依你之见,该原样照录,任由不明就里之人拿去服用,闹出人命才叫恭敬先人?”
王修撰脸一阵红一阵白:“陈老,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陈编修毫不客气,“编书修典,是为济世致用,而非泥古不化!沈姑娘所做,正是编修本分!此文卷老夫看过了,并无问题,不必返工!”他直接拍了板。
王修撰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当面顶撞陈编修,只得恨恨作罢。沈清辞向陈编修投去感激的一瞥。陈老微微颔首,低声道:“丫头,沉住气。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
经此一事,沈清辞更加确定,陈编修是在暗中保护她,并收集李司库乃至王修撰的错处。她决定冒险一试。
次日,她趁陈编修独自在值房整理书稿时,悄然而入,快速将梁上藏匿的那包账册密信的关键内容,抄录在一张细纸上,夹在一份需要陈编修复核的普通文稿中,并在那页纸的右下角,用朱笔轻轻画了一个极小的井圈图案。
她心跳如鼓地将文稿送去。陈编修接过,一如往常地翻阅。当翻到那页时,他动作明显一顿,老花镜后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他抬眼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沈清辞微微点头。陈编修不动声色地合上文稿,平静道:“放这儿吧,老夫稍后细看。”
沈清辞知道,他明白了。
当天下午,陈编修便称病提前离开了。沈清辞知道,他定是去暗中核实那些信息了。她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傍晚散值,她回到厢房,刚推开门,却猛地愣住——
只见屋内一片狼藉,桌椅倾倒,书籍散落一地,她藏于房梁缝隙的那个布包,竟被翻了出来,扔在地上,里面的账册和密信,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