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通体由紫金神木打造的华丽飞舟,就那么静静地悬停在幽魂宗的山门上空。
它像一头来自更高维度世界的洪荒巨兽,低垂着高傲的头颅,用一种充满了审视与不屑的目光,俯瞰着脚下这片在它看来贫瘠而又肮脏的土地。
船头之上,那个铁画银钩的“詹”字,在日光下折射出的,不是荣耀,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将万物都踩在脚下的傲慢。
幽若的身体,在听到那声冰冷的敕令时,便彻底僵住了。
那艘船,那个字,那个姓氏,像三柄淬了剧毒的无形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她灵魂最深处的,那道从未愈合过的伤口之中,然后,用最残忍的方式,疯狂地搅动。
百年前的雨夜,那个抱着她,身体一点点变冷的女人。
那些充满了鄙夷与唾弃的眼神,那些“孽种”、“杂种”的恶毒咒骂。
那份在无尽的黑暗与绝望之中,苦苦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的男人的,卑微的期盼。
所有被她强行压抑,被她用冰冷的外壳死死封印的记忆,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自信与坚强。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那双刚刚才因为觉醒了血脉而变得神采飞扬的紫色眸子,此刻,只剩下被绝望与恨意所填满的,空洞的灰败。
苏哲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慵懒的眸子,缓缓地,从那艘华丽得有些扎眼的飞舟上移开,落在了身旁那道纤弱而又颤抖的身影之上。
他伸出手,没有去扶她,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他只是用那只可以随手碾死了一位王者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动作,很轻,很随意,却瞬间抚平了她那即将暴走的神魂。
“你的‘亲人’来了。”
苏哲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腔调,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这句话,如同一道温暖的阳光,瞬间刺破了幽若心中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重新聚焦的紫色眸子,死死地看着苏哲那张云淡风轻的侧脸。
她看到了那双深邃眸子里,那份视万物为无物的淡漠,那份足以让神明都为之颤抖的自信。
她心中的恐惧、自卑、以及那份源自血脉深处的,对于“詹家”这个庞然大物的本能畏惧,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强大的情绪,彻底取代。
那是……底气。
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让她去对抗整个世界的,绝对的底气!
是啊,我身后站着的,可是连帝兵都能随手当成披风,连“九天”之上的至尊都能随手捏死的存在!
区区一个詹家,又算得了什么?
幽若深吸一口气,那剧烈颤抖的身体,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她眼中的恨意与绝望,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比万载玄冰还要刺骨的,冰冷的杀意。
她缓缓地,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地,向着山门外走去。
每一步落下,她身上的气势,便强盛一分。那股刚刚才觉醒的,神魔同体的恐怖威压,不再压抑,而是毫无保留地,冲天而起!
飞舟之上,詹玄正百无聊赖地,用一种审视货物的目光,打量着下方那个破败的宗门。
忽然,他感觉到了那股冲天而起的,充满了矛盾与冲突的恐怖气息。
他的眉头,微微一挑,那双总是充满了傲慢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诧异。
“哦?这穷乡僻壤,竟然还有这等人物?”
随即,他的目光,便与那道从山门内缓缓走出的紫色身影,对上了。
那一瞬间,即便是见惯了中天道州各大圣地神女,自诩对美色早已免疫的詹玄,呼吸,也不由得,为之一滞。
那是一种怎样的女子?
她身穿一袭简单的紫色长裙,却仿佛比世间任何华服都要高贵。她身姿婀娜,曲线玲珑,那张脸,更是完美得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仿佛是造物主最杰出的艺术品。
更致命的,是她的气质。
那是一种,圣洁与妖冶,神性与魔意,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揉捏在了一起。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是行走在人间的神女,又像是刚刚从地狱中爬出的魔后。那双紫色的眸子,清冷,淡漠,却又仿佛带着一种能够勾魂夺魄的无上魔力,让人只看一眼,便会不受控制地,沉沦其中。
“好一个绝色妖物!”
詹玄的心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一股源自男性本能的,强烈的占有欲,不受控制地,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涌了上来。
然而,下一刻,当他仔细感应了一下那女子身上那股既熟悉又让他感到厌恶的血脉气息时,他脸上的惊艳,瞬间化作了更深,更浓的鄙夷与不屑。
原来,是她。
那个流落在外的,身负着家族最肮脏血脉的孽种。
“孽种,见到本家之人,还不跪下行礼?”
詹玄高昂着头,用一种充满了施舍与命令的语气,冷冷地说道,仿佛幽若能与他说话,都是一种天大的恩赐。
“速速与我回宗,接受家族的审判。看在你这张脸还算不错的份上,或许,还能留你一条贱命。”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卑微的叩拜,也不是恐惧的求饶。
而是一句,冰冷到足以冻结神魂的话语。
“我与猪狗,没有家事!”
幽若的声音,清冷,平静,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戳穿了詹玄那份与生俱来的骄傲。
詹玄脸上的表情,猛地僵住。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堂堂詹家天骄,未来的家族继承人之一,竟然……竟然被一个流落在外的孽种,骂作“猪狗”?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轰然冲上了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