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掌，平按在石桌中央。
雷蒙德、赵东海、旺达主教、河伯……甚至欧姆尼赛亚的虚拟投影也延伸出一缕数据流，触碰石桌。
无声的契约再次达成，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更加牢固，更加广泛。
古老的长安城下，一个跨越了文明、种族、甚至生命形态的奇特联盟，为了对抗共同的、源自宇宙本源的黑暗，终于拧成了一股绳。
“对抗三敌”的战旗，于此悄然竖起，即将搅动全球的风云。
喧嚣落定，人影散去。
那间承载了首次跨文明、跨维度联盟会议的核心议事厅，此刻只剩下林谈与老九两人。模拟的星河在穹顶缓缓流转，将静谧的光辉洒在粗犷的石桌上，映照出残留的能量余韵与一丝难以驱散的凝重。
老九没有去看林谈，而是走到石桌旁，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石面，仿佛能触摸到刚才那些各异势力留下的、无形的张力与算计。他脸上的傩面早已取下，露出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了深深忧虑的面容。
“林，”老九的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更透着一股沉重的疲惫，“这联盟……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根基虚浮，隐患重重啊。”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林谈，那双历经世事的眼中没有丝毫联盟初成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阴霾：“圣殿骑士团，固守教条，其所谓‘秩序’，未必与我等理念相合。他们对抗耶和华，是为恢复‘真正’的信仰，若日后我等东方神只乃至你这位新神的存在对他们的信仰造成威胁，其态度是否会转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放在他们身上，同样适用。”
“那机械教会，欧姆尼赛亚，更是不可控之变数！”老九的语气加重，“它乃人造之神，思维基于冰冷逻辑，无血肉之情，无道德之绊。今日为求存与自由可与我等结盟，他日若计算出的‘最优解’发生变化，是否会毫不犹豫地将枪口对准我们？它将信仰视为数据能源，将神明视为‘协力单元’，这等存在，如何能真心信任？”
“旧神一方，河伯、山鬼，虽念及故土，然其观念古老，与我等现代行事方式格格不入，能否在关键时刻有效协同？且旧神式微，其所能提供之助力，恐怕有限。”
“还有那教廷的革新派，”老九摇了摇头，“旺达·萨维奇虽有心反抗，但其内部必然盘根错节，能否真正掌控局面？是否会引来教廷主力的疯狂反扑，反而引火烧身？”
他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更不用说那行事癫狂的谜语大师，来历不明、野性难驯的克格勃野兽……林，将这诸多心思各异、理念冲突的力量强行糅合在一起，无异于堆积薪于烈火之旁！稍有不慎，未等外敌来攻，内部便可能分崩离析，甚至反噬自身！”
老九的担忧，句句属实，针针见血。林谈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他周身的神纹在静谧的光线下微微流转，映照着他同样并不轻松的面容。
直到老九说完，林谈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议事厅的入口，仿佛望向了外面那片危机四伏的天地。
“九哥，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林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圣殿骑士可能有其私心，欧姆尼赛亚或许包藏祸心，旧神难以驾驭，革新派力量薄弱……这些，我都知道。”
他转过身，正视着老九，眼神中没有了在新神面前的超然，只剩下属于决策者的沉重与决绝：“但是，九哥，我们没有选择。”
“古圣窃取信仰，意图开启混沌之门；耶和华横行世间，扭曲文明根基；光明会渗透各国，掌控经济命脉……这三重威胁，如同三把铡刀，已经悬在了我们所有人的头顶！任何单一的力量，在它们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若因顾虑潜在的内部风险而拒绝联合，我们只会被敌人逐个击破，最终满盘皆输！到那时，无论是个人的存亡，还是这片土地的命运，都将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林谈的拳头微微握紧，指节泛白：“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求一个完美无瑕、铁板一块的联盟，而是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先渡过眼前这最大的劫难！”
“至于联盟内部的隐患……”林谈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唯有在共同战斗的过程中，以实力确立主导，以利益维系平衡，以时间换取信任。同时，我们也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和足够的力量，以防备任何可能出现的背叛与变故。”
他走到老九身边，拍了拍这位亦师亦友的前辈那略显单薄却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肩膀，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九哥，前路艰险，步步杀机。我需要你，需要鬼众道，作为我们最核心、最可靠的力量，帮我盯住这一切，稳住我们的基本盘。怀疑是必要的，但不能让怀疑阻碍了行动。现在，我们必须向前走，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旁边是豺狼虎豹，我们也得走下去！”
老九看着林谈那年轻却已承载了神明之重、文明之望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意，沉默了许久。最终，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沉重的忧虑似乎被强行压下，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罢了，罢了……你说得对。”老九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又释然的笑，“人到中年，总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我自然陪你走到底。鬼众道，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他重新拿起那布满裂纹的傩面，轻轻摩挲着：“我会盯紧那些‘盟友’的。但愿……但愿这险中求胜的一步，我们走对了。”
林谈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两人并肩站在空旷的议事厅中，望着穹顶模拟的星河，心中都清楚，联盟虽已建立，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未来的道路，注定充满了未知的荆棘与背叛的风险，但他们，已无路可退。
唯有握紧手中的力量，坚定心中的信念，在这黑暗席卷而来的时代洪流中，搏出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