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权宜之计。”
“但……”
他的眉头,再次锁紧。
“仙师,药不能当饭吃。病人痊愈之后,若还日日被强灌苦药,那活着,与死了,又有何异?”
“当百姓不再饥饿,当这片土地恢复生机,他们必然会渴望更多。渴望拥有自己的财富,渴望选择的自由,渴望能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
“到那时,洪总督这套天衣无缝的体系,这剂救命的猛药,是否会变成一剂……禁锢人心的毒药?”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云茹。
这番话,近乎是在质疑一位丰饶行者的道路。
然而,云茹的脸上,却绽放出了一丝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那笑容,如同冰雪初融,让周围的阳光都仿佛明亮了几分。
“你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看着朱慈烺,眼神里充满了欣慰。
“这,才是一个储君,一个未来的天下之主,应该思考的问题。”
“洪承畴的道,是强大的‘秩序’。它适用于治乱世,平天下,为文明打下最坚实的地基。但它的确有其局限。”
云茹伸出手,指向了东方,那片无垠的大海。
“而郑成功,他的道,是‘流通’之道。他要建立的,是一个充满活力,鼓励冒险,让财富与货物自由流动的海洋秩序。在那里,个人的能力与野心,将被最大程度地激发。”
“慈烺。”
云茹收回手,目光重新落在朱慈烺的身上,变得无比郑重。
“虽然还有两人还没有去亲眼看过”
“但他们四人,分别代表了四种不同的道路。”
“这四条路,没有哪一条是绝对正确的,也没有哪一条是绝对错误的。它们是治理天下,应对不同时局的,四种工具。”
“而你……”
她的声音,在朱慈烺的耳边,清晰地回响。
“你的责任,不是去选择其中一条路,也不是去成为一个比他们更强的行者。”
“你的责任,是如何去平衡他们,让他们所有的力量,都为了全世界这个共同的家园而服务。”
“你要打造的,不是一个压抑人性的牢笼,也不是一个纵容私欲的乱世。”
“而是一个,能让老农在田间安心耕作,能让商贾在四海扬帆远航,能让学者在书斋论道言说……”
“一个能让天下万民,各得其所,各安其命的,真正的,太平盛世。”
“这,才是我想要的中央。”
“这,才是你作为太子,此行的真正意义。”
轰!
朱慈烺的脑海中,仿佛有万丈狂澜,轰然炸开。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云茹,看着远方的田野,看着更远方的天空与大海。
他感觉自己过去十五年所学的一切,那些圣贤书,那些帝王术,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宏伟的形态,重新组合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
父皇让他“多看,多听,多想”的深意。
仙师带他游历四方的真正目的。
他不是来当一个看客的。
他是来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新世界的,掌舵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如山,却又清晰无比的使命感,在他的胸膛中,轰然升起。
他眼中的迷茫,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了他年龄的,深沉而坚定的光。
他对着云茹,深深地,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学生,受教了。”
云茹静静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她知道,一颗能够承载新世界的种子,已经在这位年轻的太子心中,彻底生根发芽。
她的目光,投向了停泊在远处海面上的那几艘大船。
“郑成功与洪承畴的盟约已定,他的船队,将要启程,东渡倭国。”
“一个自给自足,却又闭关锁国的国度。郑成功将要面对的,是与洪承畴截然不同的挑战。”
“我们也准备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