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冰渊,万古寒霜凝滞如死。
六道虚影围立成环,法则之力交织成网,层层叠压而下,仿佛要将陈凡碾碎在这千年的宿命闭环之中。
空气被冻结成锋利的刃,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割裂肺腑。
炼丹者袖口焦黑,眼中仍燃着未熄的怒火:“我炼九转补天丹,耗尽心血只为多救一人,可南荒百姓却说我扰乱阴阳,引火焚天!最后……他们用我的尸骨祭了火神坛!”
讲道者手持断裂道幡,声音颤抖:“我传万卷经义,舌绽莲花,渡人无数。可后来呢?信徒拿着我的名字去杀人放火,说我‘以善之名行恶’,一把火烧了我的讲坛,连同那些听我讲经的孩子……全都化作了灰烬。”
斩魔者双拳紧握,煞气缠身,却发出一声近乎哀求的低吼:“我屠尽群魔,血染长袍,结果世人称我为新魔祖,建庙供香,日日献祭活人!我说正道不容邪祀,反被千军万马围剿——你们说,这世道,还讲不讲理?!”
枷锁缠身者轻笑,颈间由千万祈愿凝成的铁链哗啦作响:“最可笑的是我。百姓跪地求我调兵救城,我拼死上奏,却被朝廷定为通敌叛国。临刑前,万人唾骂,说我辜负苍生……可谁还记得,那一夜风雪里,是我带三千残兵死守北门,撑到最后一刻?”
怀抱枯树者低头抚摸树根渗出的血色汁液,喃喃:“我种下的灵根本可养活百万饥民,可权贵嫌它‘乱了五行’,一夜之间掘根焚土。他们说,秩序比命重要。”
最后那人紧握半卷焚尽的律书,指尖焦黑,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我写下真相,条条有据。可第二天,全城禁书,史官自焚,连抄录的孩子都被剜目断指……到最后,只剩下这块镜子,把所有罪责照给人看,却不许人说出一句实话。”
他们的怒、悲、恨、怨,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化作滔天威压,直逼陈凡心神。
可他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一步。
风雪割面,他嘴角裂开一道血痕,眼神却愈发清明。
“所以,”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法则轰鸣,“你们临死之前……有没有人替你们说过一句公道话?”
六影齐齐一震。
怒吼戛然而止。
悲鸣卡在喉间。
他们怔住了,眼中的狂澜忽然翻涌起一丝茫然。
没有人回答。
不是不愿答,而是……答不出。
良久,炼丹者嘴唇微动:“……没人敢。”
讲道者低头,看着手中断幡:“第一个为我说话的人,当天就被拖去沉江。”
斩魔者冷笑一声,又渐渐黯然:“有人说我是英雄……第二天,全家暴毙。”
枷锁者望着自己颈间的愿力铁链,忽然笑了:“百姓曾为我点灯祈福……灯还没灭,我就成了‘逆贼’。”
陈凡静静听着,心口像被一块千年玄冰压住,冷得发痛。
这时,镜语童缓步上前,两个头颅同时摇动,声如寒泉与钟鸣交叠:“说好话的被烧了舌,写实录的断了手,最后一个记下真相的……变成了现在这块镜子。”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向照命镜背面。
众人顺其目光望去——
那冰冷镜背之上,竟隐约浮现出一行血字,像是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
“第七人若至,请毁此镜,勿承旧痛。”
寒昭站在远处,残魂剧烈波动,周身星辰幻影崩塌不止。
他望着那行字,忽然踉跄一步,声音发颤:“我记得……我也曾写下一本《补天纪》……记载六人之事,一字一句皆是血泪。可后来……它被当作祭天纸钱,烧给了所谓的‘正统’……灰都没留下。”
他的语气里,第一次有了动摇。
不是愤怒,不是嘲讽,而是……悔恨。
悔不该写,还是悔没写到底?
无人知晓。
小石头突然扑跪向前,额头重重磕在冰面上,泪水滑落,瞬间冻结成珠:“师父……他们不是怪物……他们是被世界吃掉的好人啊!为什么没人听见?为什么没人记住?!”
话音落下,风中忽起涟漪。
柳元甲残响再度浮现,那道忠义长老的意志如烟似雾,只留下半句箴言,随风飘荡:
“忠义不是工具,是选择。”
陈凡浑身一震。
刹那间,无数碎片在他识海中拼合。
踩死虫子获得功德点、修复残卷换来机缘、救老者激活系统……那些看似偶然的善行,原来从来不是起点。
是回响。
是六位失败者的执念,在漫长轮回中一次次推动因果,只为等一个愿意“心疼”的人重新踏上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