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的哭声,是冰在喊师父。
万里玄冰之上,风如刀割,雪似铁屑,天地间唯有那一道苍白冷芒贯穿苍穹,像是自远古刺来的审判之光。
那光不耀目,却让人心颤;那声不响亮,却直透神魂深处——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攥住了陈凡的五脏六腑,缓缓收紧。
他站在南荒火山边缘,赤足未动,可全身血脉已随那哭声共振。
小灰伏在他肩头,麒麟真形剧烈震颤,羽翼上的古篆文如活蛇般游走、重组,最终凝成一幅残图:冰层之下,一座倒悬的青铜祭坛静静沉眠,坛心锁着一滴血泪,通体晶莹,却又泛着幽黑裂痕,宛如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最后一片……帚魂。”陈凡喃喃,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石磨过。
系统在他识海中浮现,金纹闪烁,警告如雷贯耳:“第三片帚魂需‘共情之祭’唤醒——非以力夺,非以智取,唯以同痛。”
他怔住。
不是靠功法,不是靠机缘,而是……痛?
风雪忽起,卷着灰烬扑向北方。
陈凡闭上眼,识海翻涌,记忆如潮水倒灌——
小石头跪在藏经阁前七日,断帚残柄紧握掌心,十指崩裂,血染青砖,只为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他说:“师父,我不瞎,我能看见你走过的路。”
夜琉璃沉睡于寒玉棺中,唇角微动,梦里轻唤:“陈凡……别丢下我。”
还有他自己,在药园外偷偷誊录禁方时颤抖的手;在葬火窟中被烈焰焚身却不肯松口的那一句“我要烧”;在众人讥笑中仍低头捡起那只被踩死的蝼蚁,用功德点兑换一线生机……
他不是最强的修士,也不是最善的圣人。
他只是……一次次停下脚步,因为有人曾对他伸出手。
因为他也曾被人需要过。
“你欠它的,不止一把帚。”体内归源影低语,与北冥哭声共鸣,回荡在骨髓深处。
阿芜的身影忽然浮现在他心头。
她以新生莲芽引灵泉入体,强行压制南荒火毒,脸色惨白如纸,却仍执拗地望着北冥方向,声音微弱却坚定:“冰里关的不是东西……是‘愿’。”
她说,上古有位补天者,立善法而世人不信,行仁政而天下嘲之。
最终他自剜双目,投身北冥,发下大誓:“若世人不愿醒,我便永世为哭。”
那一滴泪,是他最后的执念,也是最初的初心。
它不属于力量,不属于命运,只属于那个愿意背负污名、承受误解、孤独前行的人。
陈凡睁开眼,眸中星火流转,映出万里冰原的孤绝。
律影在他周身翻涌,赤金纹路自脚下蔓延,如火写天书,一笔一划皆含大道之音。
可此刻,这力量不再炽烈张扬,反而沉敛如渊,仿佛在等待一场献祭。
小灰仰首长鸣,声音穿透风雪,似在呼唤,又似在哀悼。
陈凡缓缓抬起手,指尖抚过心口那块刚归位的帚魂残片。
温润中带着一丝悸动,像是回应,又像是催促。
“还没完。”他再次低语,这一次,是对着自己说的。
风更大了,吹得他残破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站在南荒与北冥交界的断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头顶是破碎星河。
远处,慈航古佛的残影悄然消散,只留下一句余音袅袅的叹息:
“七器归一之时,便是新天命落笔之日。”
陈凡没有回头。
有些债,只能用自己的血肉去偿。
他深吸一口气,寒气如针扎入肺腑。
然后,缓缓脱去身上那件沾满灰烬与血污的杂役灰袍。
布衣落地,如叶归尘。
赤足踏雪,一步向前。
冰雪刺骨,可他的脚底竟无一丝颤抖。
律影随行,缠绕四肢百骸,开始无声地割裂——不是伤肉,而是剖神。
那些他曾逃避的责任、压抑的愧疚、深埋心底不敢触碰的记忆碎片,正被一点点剥离出来,在风雪中飘荡,如同褪下的旧皮。
但他没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