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夜琉璃双膝跪地,仍将断帚死死插在讲坛之上。
她的声音早已嘶哑,却仍一字一句念着经文。
小石头跪在一旁,失明的双眼不断流出金色泪水,口中不停重复:“只要有人记得,他就没走……只要有人记得……”
整座山门开始震动。
不是毁灭的震颤,而是共鸣。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呼唤一个名字。
陈凡闭上眼,任裂纹爬满脸颊。下一瞬,他嘴角竟扬起一丝笑意。
“我不能留下。”他低声说,“有人在等我回家。”
风起,星砂翻涌。
而那道乳白色光柱,正一点点渗入他的胸口。
玉京门夹层中,时间如凝固的琥珀,唯有那道乳白色光柱在缓缓搏动,仿佛天地间最后一口气息。
陈凡立于星砂漩涡中央,身体早已不属于自己——皮肤龟裂,血脉冻结,神魂被天规意志层层包裹,像一具即将封存千年的石像。
可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眉心残存的那一缕“归源影”时,识海深处忽然响起一声轻响,如同古井投石。
他睁眼。
不是用肉眼,而是以心观世。
“归源影”第十二形态,在这一刻悄然觉醒。
它不再是一道追随身形的暗影,而是一条倒悬于虚空的长河,自未来逆流回最初。
它的影尾刺破血色星砂,直指那一粒微不可察的尘埃——那是他第一世为人,在藏经阁外扫地时,拂去的一粒浮灰。
刹那间,万籁俱寂。
紧接着,整个夹层剧烈震颤。
那些被碾碎的记忆碎片竟开始回流,病婴的啼哭、老农的祷告、洗衣妇人的低语……全都顺着归源之影逆溯而上,汇入那粒尘埃之中。
一道无形波纹扩散开来,轰然撞击在玉京门的核心枢轴之上。
原来,“道痕令”从不曾刻骨。
它藏在他每一次弯腰清扫的动作里,埋在他为盲童系紧鞋带的指尖中,沉在他听见夜琉璃讲经落泪的刹那心动间。
所谓功德,并非上天赐予的奖赏,而是人心共鸣所凝成的道基。
“我不是要补天。”陈凡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炸响在整个夹层,“我是要让这天,不再需要人去补!”
话音未落,他猛然催动全身愿力,将最后一丝意识注入归源影。
那影子骤然暴涨,化作一道贯穿时空的银线,缠绕住玉京门的九重锁链,然后——
引爆。
轰!!!
整座玉京门发出凄厉悲鸣,仿佛远古巨兽在痛嚎。
门缝撕裂三寸,混沌气流喷涌而出,卷起风雪与残碑断碣。
一道身影踉跄踏出,单膝跪地,掌心按在讲坛废墟之上,震开一圈涟漪般的金纹。
是陈凡。
但他已不同往昔。
左眼彻底化为鎏金之色,宛如熔化的晨曦,额前浮现出半枚残缺的道痕令烙印,似曾属于某位远古执法者,如今却带着人间烟火的气息重新燃起。
夜琉璃冲上前,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手指颤抖地抚过他冰冷的脸颊:“你回来了……可你变了。”
他抬头看她,嘴角扯出一丝虚弱笑意:“我没变。我只是终于懂了——神仙不该住在天上,该活在每个人心里。”
话音落下,远方天际忽有异象。
第九具盘坐于云巅的仙尸,双目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空洞如渊,可在唇角,竟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等待千年的人,终于等到了那个敢说“不”的疯子。
山风掠过残垣,吹动陈凡染血的衣角。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心中默念:
回家了。
次日清晨,灶火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