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渡口,雾如凝血,风不兴浪。
青铜巨舟静泊于忘川之上,船身斑驳,裂痕纵横,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残骨。
唯有那双嵌于船首的龙目,依旧燃烧着不灭的火光,映照出彼岸那根刺破幽冥苍穹的九狱神碑——黑影高耸,碑文流转着铁灰色的秩序符纹,仿佛天地间最冷酷的审判之眼。
陈凡站在船尾,掌心贴在船身上,感受着那一缕微弱却倔强的脉动。
这艘船曾载他逃出生天,也曾沉入无间十次。
如今它不再是一叶孤舟,而是复仇之刃。
“当年你抱我出火坑时,我就说过——这一程,迟早还你。”他轻声说着,像是对船讲,又像是对那道藏在船魂深处的残魂承诺,“这次不是送我走,是要载我去闯天门。”
话音未落,船体微微震颤,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自龙目中传出:“桀……你说得倒轻巧。闯天门?那是连古仙都碎成齑粉的地方。”
黑蛟老祖的声音带着几分讥讽,却无半分退意。
陈凡咧嘴一笑,眼角还残留着昨夜疗伤未尽的血痕,但眸光如刀,锋不可挡。
就在这时,夜琉璃已立于船头。
她一袭莲衣随风猎猎,九重莲瓣环绕周身,每一瓣都镌刻着众生愿力所凝的铭文。
她的目光穿透浓雾,直抵九狱神碑,瞳孔深处泛起一丝猩红——那是十九世魂魄被强行剥离的痛楚,是轮回长河中无法洗去的烙印。
“那东西……吸走了我十九世魂魄。”她声音极轻,却让整片黄泉为之一滞,“它不只是镇压亡魂,还在吞噬‘变数’——像我们这样,敢笑、敢爱、敢违逆命数的人。”
风骤然止。
仿佛连幽冥都在屏息。
一道佝偻身影从雾中缓缓走出,是幽姨。
她拄着一根枯木杖,白发如霜,眼神浑浊却又深不见底。
她望了一眼夜琉璃,又看了看陈凡,低声说道:“神碑与轮回簿同源,皆由天道以‘秩序之铁’铸成。它不容混乱,不纳异声,唯求万法归一,众生守序。”
她顿了顿,嘴角竟浮现出一抹极淡的笑意:“但它怕一样东西——‘不合规矩的笑’。”
陈凡一怔。
“你带来的那种笑。”幽姨看着他,目光穿透皮相,直抵灵魂,“荒唐、无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笑。那种笑,会让规则出现裂痕。”
话毕,她转身离去,身影如烟消散,只留下一句飘渺谶语:“当笑声响彻碑底,便是天道流血之时。”
陈凡沉默片刻,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辣条,递给夜琉璃:“备战物资,补充能量。”
夜琉璃侧目,接过,轻轻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眉头微蹙:“还是这么难吃。”
可她嘴角,却扬了起来。
那一瞬,仿佛有某种无形之力波动开来——轻快、挑衅、带着几分市井气的嚣张。
就像是在说:老子就算死,也要笑着咽气。
就在此时,岸边传来纸页燃烧的噼啪声。
崔无泪不知何时现身,立于残雾边缘。
他手中轮回簿正燃起幽蓝火焰,火光映照着他破碎的面具下那双赤红的眼。
“你们要去毁碑?”他声音沙哑,像是从地底爬出的判官,“那就让我亲眼看看,所谓的‘情’能不能挡住天规降罚。”
他抬手指向夜琉璃,一字一顿:“若你们失败,我会亲手将她送入判官胎中,剔除七情六欲,让她从此不懂爱恨,不识悲欢,永生永世执笔誊录,再无转圜。”
空气骤冷。
陈凡却笑了,笑得肆意张扬。
他将最后一口辣条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吐出一句:“那你最好准备好纸笔——等我们回来,你要写的新职位太多了:地府改革办主任、轮回监督局局长、还有……给她当伴娘的邀请函。”
崔无泪瞳孔一缩。
夜琉璃转头看他,眼中杀意未退,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软。
黑蛟老祖的船轰然震动,龙目怒睁,青铜鳞片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