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指尖还在滴血，那抹鲜红落在冰冷的井底石上，像一朵不肯凋零的花。
七重血门悬浮于虚空，如古老的碑林环列四周，每一扇都映着一段过往——初见时她接过热粥的微怔、并肩御敌时背靠背的喘息、她为他挡下那一剑时飞溅的血雾、雪夜里他讲着荒唐笑话换她一笑……那些画面如同被封印在琉璃之中，清晰得刺眼。
可此刻，第一扇门轰然开启，光芒扭曲，少年模样的夜琉璃竟跪在幽冥魔殿中央，黑袍翻卷，头顶高座传来冷酷诏令：
“你从未见过那个扫地的废物。他是幻觉，是轮回之尘。”
她的眸光涣散，像被抽去了神魂，机械地点了点头。
刹那间，那扇门内的记忆如沙崩塌，碎成灰烬飘散。
“不！”陈凡怒吼，一步踏出，却撞上无形屏障，反震之力将他掀翻在地，喉头一甜，鲜血顺着唇角淌下。
“别试了！”碑灵·新芽的声音从枯莲深处急切响起，带着颤音，“这是‘反溯之劫’！只有她还记得你，你的存在才能穿透这道门！否则，哪怕你愿力滔天，也只会被轮回规则碾成虚无！”
陈凡趴在地上，五指深深抠进石缝，指甲崩裂也不觉痛。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那扇正在缓缓闭合的记忆之门，仿佛要以目光凿穿命运的铁幕。
可就在这时，一道柔光自莲根处亮起。
小莲扑倒在枯莲之下，小小的身体紧贴莲茎，双臂环抱着它，像是怕它再次沉睡。
“主人……主人你醒醒啊！”她哭喊着，魂体剧烈波动，竟主动撕裂自身魂魄，化作点点星屑渗入莲蕊，“你说过要带我去桃林的……你说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随着她魂光燃尽般的牺牲，枯莲忽然轻轻一颤。
一道久远的画面自莲心浮现——百年前，轮回井尚未成禁地，井畔青苔斑驳，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蹲在边缘，发丝凌乱却眼神明亮。
她对着尚未绽放的莲苞低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等你开了花，我就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那是夜琉璃前世身为守魂女使时唯一一次展露笑容。
画面一闪而逝，可那一瞬的光，却如利刃劈开了陈凡心中最深的黑暗。
他缓缓站起，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但他笑了，笑得温柔又悲壮。
第七扇门前，夜琉璃已近乎傀儡，双眼空洞，口中不断重复：“我不认识他……我不该动情……我不该……”
陈凡一步步走向最后一扇门，脚步沉重如负山岳。
他停在门前，伸手抚上胸口，猛地撕开衣襟——一道陈旧疤痕赫然显现，蜿蜒如蛇，正是当年她为他挡下魔尊一击时留下的烙印。
那夜风雪交加，她倒在他怀里，笑着说：“傻子，往后别让我再替你挡了。”
可她每次都挡。
“你不记得没关系。”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我记得就行。”
然后，他抬起右手，狠狠咬破掌心，鲜血淋漓。
以血为墨，他在最后一扇门前缓缓写下——
“你说过要带她去看花开——现在，我替你去完成。”
字迹落下那一刻，整座轮回井骤然寂静。
连崔无泪悬于高空的轮回笔都微微一顿。
血字未干，竟开始泛起微光，一点金芒自笔画末端悄然升腾，如同星火初燃。
井底的枯莲猛然一震，九片残瓣齐齐转向那行字，仿佛终于等到了那个能唤醒它的名字。
而陈凡背后，隐约有影子浮动，似有一道模糊轮廓正缓缓凝聚，双手捧心，似欲献祭苍天。
金焰，即将升起。
血字燃起的刹那，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寂静都被点燃。
那一行“你说过要带她去看花开——现在，我替你去完成”，竟如古神誓约般自燃成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