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子一掌按下,天地骤然失声。
三百具枯骨齐鸣,森白的肋骨如琴弦震颤,发出刺耳哀音。
碑林结界自地底拔起,灰雾翻涌,像是死神铺开的寿衣,缓缓罩向山谷中央那株新生灵藤。
空气凝滞如铁,连时间都仿佛被钉在了这一瞬——万物将封,生机断绝。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际,风铃轻响三声。
清越如泉,不疾不徐,却像是一根细针,精准刺破了这片死寂的天幕。
古碑顶端悬着的残念风铃微微晃动,那是风铃子最后一点执念所化,此刻竟无风自动,铃音未落,地下藤脉猛然震动!
“轰——!”
主碑裂缝中泥土飞溅,一道嫩绿新芽破石而出。
它不过尺许高,通体透明如琉璃,形似稚童,赤足立于碎岩之上。
它没有五官,唯有一双晶莹小手执着地指向苍天,口中不断重复,声音稚嫩却坚定:
“要长大……要长大……”
这声音起初细微,却随每一声重复而放大,如同春雷滚过荒原。
藤蔓随之响应,根须疯狂扭动,叶片剧烈摇曳,光影流转间,那些曾浮现经文的叶子再度亮起,字句纷呈:“低头亦见道”“扫尘即扫心”“地净则心明”……
整座断碑谷,仿佛活了过来。
陈凡盘膝坐于藤心,双目紧闭,额角青筋跳动。
他能感觉到体内功德系统剧烈震荡,像是某种沉睡已久的规则正在苏醒。
夜琉璃跪坐在他身侧,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却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温润情念之力,助他稳住识海波动。
紫微子目光一凛,眉心执法令纹炽烈燃烧:“区区残魂妄语,也敢称‘长大’?此世之道,早已定序!你等蝼蚁,岂可撼动天律根基!”
他怒喝出声,掌心漆黑符印暴涨,宛如深渊巨口,直扑藤根而去。
那一击蕴含“终焉”之力,专灭生机,连轮回都能冻结。
千钧一发!
天际忽有笑声传来,狂放不羁:“老紫啊,你镇得了土,镇得住人心里长出来的芽吗?”
白影破空而至,衣袂翻飞间,一筐热气腾腾的面条从天而降,砸在陈凡面前的石台上。
“生发面!”白千馐立于虚空,嘴角带笑,眼中却有肃然,“陈兄!吃了这面的人,都在等你的道!”
话音未落,山外传来喧哗。
百姓从四面八方奔来,不顾禁制阻拦,冲入碑林边缘。
他们中有跛脚老翁、失语孩童、被贬流民,甚至还有曾唾骂陈凡为“祸藤之人”的讥讽者。
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吃下这碗面。
面条入口,奇异之事发生:每一根面中都蕴着微量藤汁,融入血脉刹那,人心如被春风拂过。
有人泪流满面,想起了久违的母亲;有人跪地叩首,记起了幼时背过的启蒙经;更有孩子喃喃开口,说出了人生第一句完整的话。
三千人心跳同频,愿力如江河汇海,奔涌而来!
陈凡猛地睁眼,瞳孔深处金光一闪。
他看见了——不是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影”。
三大功德化身自虚空中浮现:同心影行于市井,在瘟疫之地为垂死者递上清水;守界影巡于边关,以血肉之躯挡下蛮族铁骑;悯世影游于灾地,背负孤儿穿越洪流……三人本无形,却因众生铭记而凝实。
此刻,三影归一,化作一道灰袍身影,无面无名,唯有胸口一团火焰不熄。
“传火之影”,成!
它轻轻抬手,万千梦境同时开启。
那一夜,无数凡人梦见一位灰袍人走入家中,放下一碗热汤。
汤面浮字,清晰可见:“你能变好。”
梦醒之后,泪流满面者不知其数。
紫微子脸色终于变了。
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汇聚——那不是灵力,不是法相,更非神通,而是一种他无法定义的东西。
它柔软如风,却又坚韧如钢;它来自千万卑微之心,却正撼动着他所代表的“秩序”本身。
“荒谬!”他厉声喝道,“信念岂能逆天?!”
他催动终焉封碑术至极致,黑色符印已触及藤根,腐蚀之声滋滋作响,灵藤开始枯萎。
但就在那一瞬,陈凡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迎向苍穹。
他不再压制体内奔涌的愿力洪流。
而是——主动引燃。
陈凡五指张开,迎向苍穹的刹那,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闸门在他体内轰然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