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脊堡的雪,终于停了。
可风没停,灰烬在断壁残垣间打着旋儿,像无数未散的魂。
百姓三五成群围在讲坛废墟前,手里攥着焦黑的土块,眼神空洞如枯井。
有人低声抽泣,有人沉默捶地——粮种全毁了,春耕不过三日,再不播下种子,今年北境便是饿殍千里。
“刀能杀人,不能生米!”秦九钉一锤砸进石阶,火星四溅,怒吼震得屋梁簌簌落灰。
他满身血污未洗,铁甲裂口还挂着半截骨刺,却死死盯着那片寸草不生的焦原,“陈凡!你说万民当自救,可眼下拿什么救?吃雪吗?啃石头吗?”
人群寂静。
所有目光,缓缓转向城头。
那里,一道身影正缓步走下石阶。
不是御剑,不是腾云,甚至没有半分灵力波动。
陈凡肩上扛着一把旧锄,木柄磨得发亮,铁刃卷了边——那是他扫了三年藏经阁台阶的家伙什。
此刻,却被他扛在肩上,像扛一座山。
他走到田前,放下锄头,从怀中取出一袋稻种。
袋子泛着微不可察的金光,每一粒谷都似有符文流转,却又温润如常,仿佛只是晒透了阳光的熟穗。
“我种。”
两个字,轻得像落雪。
但他蹲下身,以手中扫帚为界,在焦土上划出第一道垄沟时,整个废墟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镇住。
风静了,灰停了,连秦九钉的怒火也凝在喉间。
“谁想活,”陈凡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麻木的脸,“就跟我翻地。”
没人动。
直到一个女人踉跄上前,跪倒在那道新划的田垄前。
她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个咳嗽不止的幼童,脸上是长期饥馑刻出的深纹。
“小禾嫂……”有人低语。
她是寒脊堡最穷的寡妇,男人死于妖兽袭村,自己带着三个孩子熬过三冬。
如今最小的儿子肺腑受创,需灵谷入药续命——可灵种早已绝迹百年。
“求您……”她颤抖着伸出手,“给我半亩地,我愿日夜耕作,哪怕累死……只求一捧能活命的谷。”
陈凡看了她很久。
然后点头。
他蹲在她面前,用沾着泥灰的手指,在地上画出三行交错的沟壑。
“春播早灵稻,夏收后种豆根固土,秋末犁田埋肥沤腐。”他说得极慢,一字一句,如同传道,“粪要发酵七日,水要引自东坡暗渠,轮作三年,地力可复。”
这不是仙法,也不是秘术。
这是人间失传已久的农经。
小禾嫂怔住,耳边忽然响起母亲曾哼唱的耕谣:“三季轮,地不疲,烂草化泥胜金肥……”
她猛地抬头,眼中泪光迸现。
陈凡站起身,将那袋金光稻种分出一半,轻轻倒入她手中。
指尖触到泥土的刹那,无人察觉,他袖中功德面板悄然闪烁:
【消耗:3000点功德】
【执行:土壤温养·七日周期启动】
【备注:此善行或将触怒‘监’之意志】
他没说破。
夜琉璃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弯腰扶起小禾嫂的背影。
她素来清冷的眼底,竟泛起一丝微澜。
她看得真切——他指节因握锄太久而裂开,血丝渗进黑泥,可自始至终,他未曾调动一丝灵力。
一个元婴中期的修士,用凡人的方式种地。
她忽然明白,他在种的从来不是粮食。
是希望。
是规则。
是人间本该有的烟火气。
那一夜,陈凡宿于田埂草棚。
星空如墨,他仰卧于席,手中摊开一卷残破古籍——《太虚地纪》。
页角夹缝里,一行蝇头小字如针扎心:
“永镇人道者,非妖非魔,乃惧凡心启慧之‘监’。”
他闭目沉思。
北境地脉为何百年枯竭?
星象为何龙气断绝?
若非天灾,必为人祸。
系统提示适时浮现:
【检测到深层地脉封印——九道锁链贯穿龙脊,源头指向‘守碑人’古制】
【警告:该机制隶属‘地脉监’体系,现行仍具活性】
陈凡睁眼,眸中寒光乍现。
原来所谓“仙规”,竟是禁凡人耕种灵壤的枷锁;所谓“天命”,不过是某些存在对人道觉醒的恐惧。
翌日清晨,雾未散。
他在新开垦的第一块田前立下一块无字碑。
片刻后,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写下八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