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地平线上,天穹如墨染。
那道漆黑碑影自地平线缓缓升起,通体无字,唯有正面四道血痕般的古篆——“笑者,诛。”每一笔都似由亿万生灵的沉默刻成,沉重得压塌了风声、鸟鸣、甚至时间本身。
天地灵气凝滞,仿佛连呼吸都会惊动某种不可逆的审判。
陈凡跪坐在碎裂的虹桥残骸上,双臂紧紧护着怀中女子。
夜琉璃气息微弱,脸颊苍白如雪,睫毛轻颤,却仍努力维持着一丝清醒。
她醒了,可也快撑不住了。
方才那一场心灯返照,耗尽了她觉醒净世莲体的所有神魂之力,只为将众生愿力引回人间。
而此刻,这股愿力正被无形之手剥离。
系统警报在陈凡脑海中尖啸不止:「同心影解体倒计时:六日十二个时辰。」
「高维锁链激活进度:17%……因果锚点持续锁定……」
「警告!七曜封德阵已启动,梦境通道封锁率83.6%——」
他没动,也没抬头。
只是把下巴轻轻抵在夜琉璃的发间,像是怕惊扰她的梦。
可握着旧扫帚的右手,指节早已泛白。
远处山巅,七道残影从古老石碑中浮现。
灰袍猎猎,尉迟玄冥立于中央,断钩化作“仁之碑影”,横悬胸前。
其余六使分列四方,各自执掌残碑虚影,或怒、或哀、或寂、或怒而不发,皆无声伫立。
他们不是来杀人的,至少现在不是。
“我们非为杀你而来。”尉迟玄冥的声音低沉如钟鸣,在死寂的天地间回荡,“是为终结这无尽轮回。”
“笑声不该存在。”左侧蓝衣女使冷冷开口,“它扰乱秩序,催生妄念,动摇天律根基。”
“可若没有笑……”陈凡终于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清晰,“人活着,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没人回答。
风停了,云僵了,连那曾照亮南荒的七彩虹桥,此刻也被黑碑投下的阴影一寸寸吞噬。
就在这时——
一声清亮童音划破沉寂。
“扫帚一挥尘不起,讲坛三句病魔离——”
稚嫩歌声自崖下传来,小石头带着一群孩子爬上陡峭山壁,脸上沾着泥与血,却一个个昂首挺胸,齐声唱起那首传遍乡野的《陈师谣》。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法则,也不知高维意志为何物,只知道那个总爱讲笑话的哥哥说过:“只要你们还愿意笑,我就不会输。”
音波撞上七曜封德阵边缘,激起一圈微弱涟漪。
刹那间,系统提示闪现:「检测到群体梦境共振,归藏影稳定性+5%。」
陈凡心头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夜琉璃,又望向远方那片被封锁的星空——那里,万民梦境正被抽离,如同灯火一盏盏熄灭。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个扫地的杂役,靠系统行善积德混点机缘;可如今他才明白,那些他救过的病人、开导过的孩童、唤醒过的希望,并未随风而去。
它们成了光,成了愿,成了支撑这个世界不至于彻底坠入黑暗的力量。
而他,是那个点燃火种的人。
《笑话集》在他手中微微发烫,可纸页上的字迹正在褪色——那是民心所寄的象征,一旦彻底消失,便意味着所有因他而起的笑容都将被抹除,归于虚无。
不能退了。
这一战,不是为了飞升,不是为了长生,更不是为了对抗什么天律判律使。
是为了不让那些曾因他一句话而展颜的人,重新跌回绝望的深渊。
是为了让小阿满能“听见”笑声,让冰蚕婆婆燃尽寿元也不愿放弃的梦引灯,不至于白白燃烧。
陈凡缓缓闭眼,深吸一口气。
体内心相金身轰然震动,万千愿力如江河倒灌,涌入识海。
过往种种善果一一浮现:他帮老农驱虫换来的半碗糙米,替孤女诵经超度亡母所得的一盏长明灯,还有张师兄悄悄塞进药篓里的回气丹……这些曾被他视为微不足道的点滴,在此刻竟凝聚成一道璀璨星河。
原来功德从不嫌少,只问真心。
“万影归藏……”他低声呢喃,睁开双眼,眸中已有星光流转,“既然你们要封笑之本源……那我就让这世间,最后一缕笑声——来自我。”
话音落下,他将夜琉璃轻轻放在身后笑愿光柱之下,让她沐浴在残存的温暖中。
然后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以身为炉,以念为引,开始牵引散落各地的梦境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