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欣雨顿了顿,仿佛在积蓄着勇气。
她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讲述家族史的疏离感:“岭南一叶!”
“想必阿伟你自己也清楚,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
“就像李师爷说的,那是个…很庞大的家族。”
“从明末清初开始,先祖便远离中原,初扎根岭南,随后开枝散叶。”
“到现在,两百多年,快三百年过去了。”
“历经十余代人的发展…达到了今天的规模。”
“商界、政界、学界…方方面面,确实都有些关系和人脉。”
“我爷爷那一辈,是家族的核心中的核心。”
“他的名号…你自然明白。”
“但我父亲,只是他…众多子女中的一个。”
“而且,还是…庶出。”
“旁支中的旁支。”
“所以,到了我这一代…”
“我也只是家里第三代里,一个不起眼的旁支女孩儿罢了。”
“所以,阿伟…你也不要那么紧张。”
叶欣雨的语调很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但祁同伟却能从中,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深入骨髓的压抑和,被规则束缚的无力感。
“当然,虽然是旁支,但家族…还是有家族的规矩。”
“核心的决定,资源的调配,甚至子弟的人生走向…”
“都是有一定的,必然性地轨迹可循的。”
“家中‘族议’的影响力…依然存在。”
“尤其是…涉及到像我这样,试图进入体制内、并且想变动工作地点的子弟。”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他们认为,去别的地方或许都好说。”
“但京海…现在情况不明朗,局势太复杂。”
“明面上,是些地方势力之间上不得台面的争斗,可实际上…”
“京海不过是个地级市,看着水很深,但其实…更深的,是水面下的漩涡!”
“这个漩涡,关系到李师爷的前任,那个出逃的原临江省厅厅长。”
“甚至,也关系到整个临江省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大换血。”
“所以,目前的局势…谁也看不清。”
“他们…担心我一个女孩子过去,不安全。”
“不安全?”
是啊,他是京海市局刑侦支队的区区一个政委!
关键时刻,能护得住叶子吗?
包护不住的!
“唉…看来,还是我不够出色…苦了你了,叶子。”
“阿伟!不是这样的!”
叶欣雨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心疼。
“我当然相信你!”
“可是…家族的考量,从来不是基于个人能力的信任。”
“在他们的棋局里,京海是一块风险极高的区域,任何一枚棋子的投入都需要慎之又慎。”
“而我这个‘旁支庶出’的女儿,不值得家族为了我个人的感情或者发展,去承担可能的、无法预料的连锁风险。”
“在他们看来,感情用事,是最大的不智。”
她的解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洞悉家族规则的悲哀。
祁同伟沉默了。
自己的各种考虑或者说想法,在叶欣雨冷静清晰的剖析下,如同撞上了冰冷的礁石。
他理解了,这并不是他们两人之间,信任与否的问题。
而是更高层面的、冷酷的利弊权衡。
在她家那种庞然大物眼中,京海的确是个充满变数的火药桶。
而他祁同伟,即便是一颗锐利的钢钉,此刻也不过是钉在这火药桶上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叶欣雨作为旁支庶女,其价值尚未达到让家族愿意冒着卷入京海旋涡的风险的程度。
但…这种基于冰冷计算的、居高临下的“保护”!
比直接的轻视他祁同伟,更让他感到一种窒息般的屈辱。
“所以,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是京海的警察?”
“是不是就因为,京海现在‘不安全’?”
“如果未来京海稳定了,我们就不会在分隔两地了,是吗?”
祁同伟反问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的希望。
“阿伟,家族的阻力…我会想办法去周旋,去争取。”
叶欣雨的声音重新变得坚定起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但眼下,有一个更重要的机会!”
她的语气忽然变得轻快,而充满期待。
“中秋节!”
“家族重要的团圆祭祖日!”
“同伟,今年中秋前,我要带你回家!”
“回岭南!”
“去见我的父母,见一些必须见的亲戚长辈!”
“我们…把亲事定下来!”
?!
定亲?
“中秋?去你家?谈亲事?”
祁同伟握着手机,一时间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巨大的惊喜,伴随着更深的惶恐,瞬间席卷了他!
岭南一叶!
那个他刚刚窥见冰山一角的庞然大物!
那个连李坤远都讳莫如深的世家!
要他祁同伟,一个出身寒微、毫无背景的农家子弟,在中秋祭祖这样庄重的场合,登门求亲?!
你不会是想卖了我吧叶子?
“欣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