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队伍初步恢复秩序,人们开始按照分工忙碌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哈森部落里,那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名叫乌勒,他推开正在给他分配警戒任务的同伴,大步走到了冷焰和两位头人面前,脸上带着不满和桀骜。
「焰姑娘,你安排得倒是井井有条。」乌勒双手抱胸,语气带着挑衅,「可你说了半天,都是我们该怎么干活,怎么听话。那我倒要问问,你呢?你和你那个大块头护卫,干什么?就动动嘴皮子,然后让我们这些人去卖命吗?」
他的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一些人心中刚刚建立起的脆弱信任。不少哈森部落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过来,眼神复杂。确实,冷焰和石虎是外人,而且看起来身份不凡,他们凭什么相信这两个外人会真心带领他们求生?万一遇到危险,他们会不会自己先跑了?
哈森头人脸色一变,呵斥道:「乌勒!你胡说什么!还不快向焰姑娘道歉!」
「头人,我不是胡说!」乌勒梗着脖子,「咱们部落的兄弟,流的血还不够多吗?现在要听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的指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知道她是不是和王庭有仇,故意把我们当枪使,去对付血蹄,对付王庭?那个白蹄的话你没听见吗?‘对王庭不满的朋友’!我们要是跟她绑在一起,那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立刻引起了一些同样心存疑虑的人的共鸣。
「乌勒说得有道理啊……咱们只是想活命,可不想卷入什么反抗王庭的事情里去……」
「就是,他们本事大,真遇到危险,拍拍屁股走了,我们怎么办?」
「谁知道她是不是血蹄派来的奸细,故意取得我们信任,然后把我们一网打尽?」
质疑声开始变大,刚刚建立的秩序眼看就要崩塌。
巴根头人想要开口维护冷焰,却被冷焰用眼神制止了。
她平静地看着乌勒,以及他身后那些目光闪烁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
「你说完了吗?」冷焰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乌勒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但依旧强撑着气势:「说完了!怎么,被我说中了?」
冷焰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目光扫过所有看向她的人,缓缓说道:「我,焰,从南边来,为避战祸,只想寻一处安身立命之所。我与王庭,本无冤无仇。」
她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冷,带着一丝凛冽的杀意:「但是,血蹄部落,屠戮妇孺,焚烧营地,将我逼至如此境地。这笔血债,我记下了。若有能力,我必讨还!这与王庭无关,只与仇怨有关!」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乌勒脸上:「你说我把你们当枪使?请问,你们现在还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价值?是你们这不足百人的残兵败将?还是你们口袋里那几块地茭茭?」
乌勒张了张嘴,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
「我若想走,」冷焰继续道,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昨夜大火,今日清晨,我有无数次机会可以独自离开,甚至带上我的同伴轻松脱身。石虎的能力,你们见过。我为何要留下?为何要提醒你们躲避血蹄?为何要带你们来这绿洲?为何要在此地与你们浪费口舌?」
一连串的反问,让质疑者们哑口无言。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们大多数人,只是想活下去,和我的目标并无不同。」冷焰的声音稍稍放缓,「在这片吃人的荒原上,单独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唯有抱团,才有生机。我提出分工,制定规则,不是为了凌驾于你们之上,而是为了让我们这个临时的团体,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力量,一起活下去!」
她顿了顿,指向石虎:「石虎负责探路和应对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他最强。我负责规划和决策,因为我对局势的判断,比在场的各位,或许更准确一些。这并非高高在上,而是各司其职。如果你们中有谁认为自己比我更适合判断局势,带领大家找到生路,现在就可以站出来,我立刻交出指挥权。」
现场一片寂静。哈森和巴根面面相觑,他们自问没有这个能力。乌勒等人更是低下了头,他们除了勇武,并无统筹全局的智慧。
「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冷焰的声音再次变得冷硬,「那么,就请遵守我定下的规矩。愿意相信我,愿意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的,留下。不愿意的,觉得被我利用了,或者害怕被我连累的——」
她的目光扫过乌勒和他身后的几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就可以离开,我绝不阻拦。那点食物,也可以分给你们带走,算是相识一场。」
「但是,」她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严厉,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一旦选择留下,就必须无条件服从指挥!若再有阳奉阴违、煽动人心、破坏团结者——」
她没有说下去,但站在她身旁的石虎,适当地向前踏出一步。他那庞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乌勒完全笼罩,独眼中凶光毕露,仿佛一头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洪荒巨兽。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让乌勒和他身后的几人瞬间脸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冰冷的杀意,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巴根头人见状,立刻高声表态:「焰姑娘!我巴根和塔娜部落剩下的这些人,愿意听从您的指挥!谁要是敢不听话,不用您动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他经历了部落被屠的惨痛,深知在绝境中,一个强有力的领导者有多么重要。
哈森头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脸色苍白的乌勒,又看了看眼神坚定的冷焰和凶悍的石虎,最终也一咬牙:「我哈森和我的族人,也愿意听从焰姑娘的安排!乌勒,还不快滚回来!向焰姑娘认错!」
乌勒在石虎的恐怖气势压迫下,早已没了之前的桀骜,双腿发软,闻言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回人群,低着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其他心存疑虑的人,也被冷焰这番恩威并施、条理清晰的话语和石虎那毫不掩饰的武力震慑所折服,纷纷低下头,表示服从。
一场潜在的内部危机,被冷焰以强硬的手腕和清晰的逻辑暂时压了下去。经此一事,她在队伍中的权威初步确立,不再仅仅是因为神秘和之前的帮助,更因为她展现出的领导力、决断力和她身边拥有的绝对武力。
队伍再次行动起来,这一次,效率明显提高。探路的出发了,警戒的爬上了胡杨树或沙丘高点,后勤的妇女老人们在阿芜和懂药老妇的带领下,更加卖力地挖掘着地茭茭,并开始搜寻其他一切可能利用的东西。
冷焰站在原地,看着忙碌起来的人群,眼神深邃。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内部的裂痕可以被武力压制,但无法完全消除。外部的威胁,血蹄、黑熊部落、马匪,乃至神秘莫测的影刃,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白蹄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她原本的计划之中,荡开了无法预料的波纹。他,或者他背后的影刃,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仅仅是因为“对王庭不满”吗?还是……他们察觉到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中的瓷片,那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无论前路有多少迷雾,有多少阴谋诡计,她都必须走下去。活下去,然后,让那些施加屈辱和伤痛的人,付出代价。
夕阳开始西沉,将绿洲染上一片凄艳的橘红色。距离白蹄所说的“日落前离开”,时间不多了。
石虎悄无声息地回到冷焰身边,低声道:「姑娘,东北和正西方向都发现了不明身份的骑手踪迹,人数不多,但行踪诡秘,不像是普通牧民或者商队。我们可能被盯上了。」
冷焰眼神一凛。来得真快。
是血蹄的游骑?黑熊部落的探子?还是……影刃的人?
她抬头看向西方那轮巨大的、正在缓缓沉入地平线的落日,荒原的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夜晚将至的寒意。
「通知大家,准备出发。」冷焰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按原计划,向西北,走夜路。」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