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雁族营地内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欢呼声也犹在耳畔，但冷焰深知，危机远未解除。
几十名黑狼部骑兵全军覆没在此，消息绝不可能长久封锁。兀术的王庭鹰犬很快就会嗅到味道，届时到来的将是雷霆万钧的剿杀。灰雁族刚刚点燃的反抗火种，必须在狂风暴雨来临前，找到生根发芽的庇护所，或者……转化为燎原的烈焰。
「巴图族长，」冷焰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虚弱，却依旧清晰地将命令传达给跪在面前的族长，「立刻清点伤亡，收缴所有黑狼部的马匹、武器、铠甲和干粮。动作要快，我们时间不多。」
「是，殿下！」巴图此刻对冷焰已是言听计从，立刻起身安排。
「石虎，阿芜，」冷焰转向自己的两名忠仆，「协助巴图族长，重点检查那些黑狼部骑兵身上有无传递消息的信鸽或特殊标识。」
「明白，殿下。」石虎沉声应道，阿芜也用力点头。
冷焰则在那只刚刚立下大功的雪山矛隼落回鹰架后，缓缓走到它面前。隼鹰金色的瞳孔警惕地注视着她，喉间发出轻微的咕噜声，似乎还在为刚才的搏杀而兴奋。
「你做得很好。」冷焰伸出手，这次，隼鹰没有躲避，反而微微歪头，用喙部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带着一丝亲昵。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无形联系，似乎在共同对敌后变得更加紧密。冷焰从阿芜递来的皮囊中取出一小块新鲜羊肉，递到矛隼嘴边。它毫不犹豫地啄食起来。
「殿下，这隼……」阿芜惊讶地看着这和谐的一幕。
「它认可我了。」冷焰淡淡道，眼中闪过一丝深思。这矛隼的灵性远超她的预期，或许不仅仅是宠物或工具，将来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给它准备一个便于携带的鹰笼，我们要带上它。」
「是。」
营地内一片忙碌，灰雁族的男女老少都动了起来。男人们搬运尸体，收缴战利品，女人们则帮忙包扎伤员，准备迁徙所需的干粮和饮水。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跟随王女殿下后产生的、混杂着不安与希望的亢奋。
巴图很快带着初步清点的结果回来了，脸上带着缴获丰厚的喜色，但眼底深处却藏着忧虑。
「殿下，共缴获完好战马三十五匹，弯刀四十二把，皮甲三十副，弓箭二十副，箭矢若干，还有不少肉干和奶疙瘩。足够我们支撑一段时间了。」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但是……我们在戈尔身上搜到了这个。」
他递过来一枚小小的、用黑曜石雕刻的狼头令牌，令牌背后刻着一些复杂的符号。
冷焰接过令牌，入手冰凉。她仔细辨认着那些符号，瞳孔微缩：「黑狼部的急令符。持有此符者，需定期向王庭直属的‘暗狼卫’汇报特定区域动向。戈尔死前，很可能已经将发现灰雁族异常的消息传回去了，就算没有，他逾期未归，暗狼卫也必然会察觉。」
巴图的脸色瞬间又白了：「暗狼卫？！兀术汗王麾下最神秘、最残忍的探子？！那……那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这里。」冷焰语气果断，没有丝毫犹豫，「巴图，灰雁族立刻进行迁徙准备，抛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只带生存必备之物和这些缴获。目标，东北方向的鹰愁涧。」
「鹰愁涧？」巴图一愣，「殿下，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不假，但也……也太过荒凉偏僻，而且传说有山鬼出没……」
「越是危险和荒凉的地方，才越安全。兀术的追兵不会轻易想到我们会往那里去。至于山鬼？」冷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比起人心，山鬼又算得了什么？执行命令吧。」
「是！」巴图不再质疑，立刻转身去催促族人。
冷焰看着手中冰冷的黑曜石令牌，指节微微用力。暗狼卫……兀术的触角果然伸得又长又密。接下来的路，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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迁徙的命令下达后，整个灰雁族营地如同一个被惊动的蚁巢，迅速而带着一丝慌乱地运转起来。拆卸毡房，捆扎行李，驱赶牲畜（主要是之前黑狼部要求“补缴”的那部分，灰雁族自己的所剩无几），给伤员准备简易担架……好在缴获了三十多匹战马，大大缓解了运输压力。
冷焰在石虎和阿芜的护卫下，也做了一些简单的伪装，换上了一身灰雁族妇女提供的、略显宽大的旧袍子，用头巾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她将那枚狼首金锁贴身藏好，淬毒瓷片依旧暗藏袖中。
那只雪山矛隼被小心地安置在一个用树枝和皮革临时赶制的、透气且相对稳固的鹰笼里，由石虎负责背负。
夕阳西下时，迁徙队伍终于准备就绪。两百多人的部族，带着所有的家当和希望，沉默而迅速地离开了他们世代居住的山坳营地，如同溪流般，悄无声息地没入逐渐昏暗的暮色山林之中，向着东北方向的鹰愁涧进发。
巴图族长亲自在前引路，他熟悉这片区域的地形。石虎和阿芜一左一右护卫在冷焰身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队伍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没有人说话，只有脚步声、马蹄声和车轮碾过草地的声音，以及偶尔传来的伤员压抑的呻吟。
冷焰骑在一匹相对温顺的缴获战马上，身体的虚弱和颠簸让她脸色更加苍白，额间不断渗出冷汗。阿芜时不时递上水囊，眼中满是担忧。
「殿下，您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阿芜小声问道。
「不必，继续走。」冷焰摇头，声音微弱却坚定。她不能停下，停下就意味着危险。她必须撑住，至少在到达相对安全的鹰愁涧之前。
夜幕彻底降临，山林中漆黑一片，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斑驳的光点。队伍点燃了少量的火把，勉强照亮前路，但也不敢太过明亮，以免暴露行踪。
夜枭的啼叫、不知名野兽的低嚎，以及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心悸的夜曲。灰雁族的队伍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就在队伍行进到一处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准备稍作休整时，异变陡生！
「咕嘎——！」
一声尖锐刺耳、充满警告意味的鹰唳，突然从石虎背上的鹰笼中爆发出来！那只雪山矛隼在里面剧烈地扑腾着翅膀，撞击着笼壁，显得焦躁不安！
几乎在同一时间，冷焰心头猛地一悸，一种被窥视、被锁定的冰冷感觉如同毒蛇般爬上脊背！
「有埋伏！」她失声低喝，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醒！
石虎反应极快，瞬间放下鹰笼，抽出弯刀，魁梧的身躯挡在冷焰身前！阿芜也立刻拔出骨簪，紧张地环顾四周黑暗的林地。
巴图和灰雁族的勇士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拿起武器，将妇孺和老弱护在中间。
「怎么回事？！」巴图紧张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冷焰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仿佛凝固了的黑暗。矛隼的预警和她自身的直觉都不会错！敌人就在附近，而且……数量不少！
「熄灭火把！」冷焰厉声下令。
手持火把的族人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将火把踩灭或插入湿泥中。光明瞬间消失，四周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微弱的月光勉强勾勒出树木和人群的轮廓。
死寂。
连虫鸣和风声都仿佛消失了。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嗖！」
一支利箭毫无征兆地从左侧的密林中射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目标直指被石虎和阿芜护在中间的冷焰！
「殿下小心！」石虎怒吼一声，挥刀格挡！
「当！」火星四溅！箭矢被磕飞，但石虎的手臂也被震得微微一麻！好大的力道！
这一箭，如同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杀！」
「一个不留！」
黑暗中，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四周的树林中涌出！他们身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色皮甲，脸上涂抹着油彩，手中挥舞着弯刀和弓箭，动作迅捷而无声，如同真正的狼群！
正是兀术汗王麾下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暗狼卫！
他们果然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
「保护王女！」巴图目眦欲裂，挥刀迎向一个扑来的暗狼卫！灰雁族的勇士们也怒吼着，与这些突如其来的杀手厮杀在一起！
然而，暗狼卫的战斗力远非之前的黑狼部骑兵可比！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出手狠辣刁钻，专攻要害！灰雁族的勇士虽然人数稍多，又有血勇之气，但在这些专业杀手面前，几乎是一面倒地被屠杀！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利刃入肉声瞬间响成一片！原本还算有序的队伍顿时大乱！
「结阵！围成一圈！保护妇孺和殿下！」巴图声嘶力竭地呼喊，试图稳住阵脚。
但暗狼卫的攻势如同潮水，瞬间就冲垮了灰雁族仓促组成的防线。不断有灰雁族的勇士倒下，鲜血染红了林间的草地。
石虎如同磐石，死死守在冷焰身前，手中弯刀舞得密不透风，接连劈翻了三名试图靠近的暗狼卫！他勇猛无比，但暗狼卫实在太多，而且不断有冷箭从暗处射来，让他左支右绌。
阿芜也挥舞着骨簪，她的身手灵活，专攻敌人关节和眼睛等脆弱部位，倒也暂时逼退了两个试图偷袭的敌人，但也是险象环生。
冷焰被护在中心，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灰雁族人，看着石虎和阿芜身上不断增添的伤口，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不行！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混乱的战场，扫过那些在黑暗中如同鬼魅般穿梭的暗狼卫，扫过周围的环境……
「石虎！阿芜！向东北角那颗巨大的歪脖子松树方向突围！」冷焰突然喊道，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静，「巴图族长，命令所有人，向那个方向冲！不要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