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毒蟒吐信(2 / 2)

福忠立刻示意石虎跟上查看。石虎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出,片刻后返回,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低声道:「走了,气息彻底消失,外面……很干净,连虫鸣都恢复了。」

「很干净」三个字,让密室内的气氛更加压抑。这意味着韩奎来去自如,并且可能真的清理掉了附近所有的眼线——无论是哪一方的。

阿芜上前,迅速将洞口重新伪装好。

福忠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眉头却锁得更紧。他转向冷焰,声音带着后怕和担忧:「殿下,韩奎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心思更是缜密歹毒。他亲自前来,说明德熙太后对那木盒志在必得。我们……我们如今怕是已成瓮中之鳖了!」

冷焰靠在床头,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肩头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紧张而隐隐作痛。「福忠,你可知那木盒中的矿石,究竟是何物?为何萧绝和德熙太后都如此看重?」

福忠沉吟片刻,摇了摇头:「老奴也只是猜测。但先帝在位末年,曾秘密召集过几位精通矿冶的心腹重臣,提及在北方边境发现了一种奇特的‘黑石’,似乎与锻造神兵利刃有关。后来先帝骤然驾崩,此事便不了了之。如今看来,萧绝很可能是继承了先帝的这部分遗产,或者自己发现了矿脉,并借此打造了精锐军队。而德熙太后……恐怕也一直觊觎着这份力量。」

冷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她推测的相差无几。这矿脉,是强大的根基,也是催命的符咒。

「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石虎忍不住问道,「三日后,若是不交出东西,韩奎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交了,德熙太后得了如此利器,只怕比萧绝更难对付!而且她心狠手辣,事成之后,定然不会容下殿下!」

阿芜也焦急地看着冷焰。

冷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石虎,落鹰峡伏击之后,北狄叛军那边,可还有后续消息?萧绝除了内部清洗,可有其他动向?」

石虎愣了一下,没想到殿下此时还关心这个,连忙回答:「北狄叛军得了那批兵刃,士气大振,据说几个分散的头目正在串联,似有更大动作。萧绝那边,除了严查内鬼,还紧急调动了原本驻防西线的‘烈风军’一部,前往黑山矿脉方向增援,看样子是怕叛军趁胜袭击矿脉根本。」

「烈风军……」冷焰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萧绝的反应在她预料之中,抽调西线守军,意味着西线防御会出现短暂的薄弱。而北狄叛军的活跃,正是她想要的效果。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福忠,你之前说,定北侯府虽被架空,但在军中也并非全无根基?」

福忠点头:「是。定北侯爷当年爱兵如子,提拔了不少寒门将领,虽然后来大多被萧绝打压或调离要害位置,但在边军底层和中层,仍有不少人心向侯府。尤其是西线边军,其中不少将领曾受侯爷恩惠。」

「西线……」冷焰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兽皮上划动着,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她脑中成形。风险极大,但或许是打破眼前死局的唯一方法。

「阿芜,」她看向医女,「我的脚,最快多久能勉强行走?」

阿芜估算了一下:「殿下伤势恢复得很快,但伤筋动骨一百天。若是强行……三五日后,或许能拄杖勉强走几步,但绝不能受力,否则极易留下残疾。」

三五日……时间太紧了。

冷焰蹙眉,又看向石虎:「石虎,你能否想办法,在不惊动韩奎耳目的前提下,送一个口信出去?」

石虎面露难色:「韩奎既然放了话,周围肯定有他的人监视。寻常渠道恐怕……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一条极其隐秘的兽道,或许可以一试,但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足够了。」冷焰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设法联系一个绝对可靠、并且能接触到西线边军的人。不需要做太多,只需散播一个消息……」

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福忠、石虎和阿芜听着,脸色先是惊疑,随即渐渐变得凝重,最后都露出了豁出去的神情。

「……记住,」冷焰最后强调,「消息来源要模糊,指向要明确,但要看起来像是从北狄叛军那边泄露出来的。我们要让萧绝相信,北狄叛军的下一个目标,不仅仅是骚扰矿脉,而是……西线某个看似不起眼,实则囤积了大量旧式军械和粮草的备用军需库!而且,他们得到了‘内应’的帮助!」

福忠倒吸一口凉气:「殿下,这是要……引萧绝主力西调?可西线若空虚,万一北狄叛军或者北狄王庭主力真的趁虚而入……」

「他们不会。」冷焰肯定地说道,「北狄叛军刚得了好处,正忙着消化和内斗,短时间内无力组织大规模进攻。北狄王庭现任大王懦弱,大妃一族把持朝政,内部倾轧严重,更不敢轻易开启大战。我们只是虚张声势,制造紧张,逼迫萧绝做出反应。」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萧绝多疑,尤其刚经历了落鹰峡的‘内鬼’事件。一旦听到西线军需库可能被袭击,且有内应的消息,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抽调去矿脉的烈风军本就是西线兵马,他很可能顺势将更多西线兵力调往他认为更重要的矿脉区域或用于清剿叛军,从而造成西线,特别是通往北狄的几处关键关隘,守备力量出现短暂的、不易察觉的空虚。」

「殿下是想……?」福忠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们要让萧绝和德熙太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西边和北边的乱局上去。」冷焰目光锐利,「他们斗得越凶,对我们这里的关注就会越少。韩奎再厉害,也需要听从德熙太后的调遣。若太后觉得西线局势糜烂,威胁到了她的根本利益,她还会把全部精力放在我这个‘公主’和那个木盒上吗?」

「围魏救赵……」福忠喃喃道,眼中露出了钦佩之色。殿下这是要在绝境中,硬生生造出一个机会!

「可是,」石虎仍有顾虑,「就算引开了他们的注意力,三日后韩奎再来,我们如何应对?若不交出木盒,他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冷焰看向那盏跳动的油灯,火光在她幽深的瞳孔中明明灭灭。

「木盒,不能交。」她缓缓说道,语气斩钉截铁,「交出它,我们立刻就失去了所有的利用价值,德熙太后随时可以翻脸。而且,这东西,或许在未来,是我们抗衡她和萧绝的重要筹码。」

「那三日后……」

「拖。」冷焰吐出一个字,「示敌以弱,讨价还价。我们可以承认木盒在我们手中,但借口说为了安全起见,将其藏在了别处。或者,提出更高的合作条件,比如要求德熙太后先提供萧绝的兵力布防图,或者先帮我们解决掉某个棘手的追杀者……总之,要让她觉得,我们还有价值,并且拿到木盒需要时间和条件。」

她看向福忠和石虎:「这三日,我们要演一场戏。福忠,你‘伤势加重’,需要阿芜‘全力救治’。石虎,你‘频繁外出’,做出焦急寻找‘藏匿之物’或‘联系旧部’的假象。我们要让韩奎的人觉得,我们很慌乱,很焦急,正在想办法,但又因为我的伤势和外部压力而进展缓慢。」

「老奴明白了。」福忠重重地点了点头。

「石虎遵命!」

阿芜也坚定地道:「我会准备好需要的药材,做出全力为殿下和忠伯诊治的样子。」

「好。」冷焰点了点头,疲惫地靠了回去。刚才一番思虑和布置,耗费了她不少心神,伤处的疼痛也更加清晰起来。「我们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只要争取到足够的时间,等到西边‘火起’,我们就有机会……金蝉脱壳!」

接下来的两天,密室内外,一场无声的戏码悄然上演。

福忠开始“咳嗦”不止,阿芜“忙前忙后”地煎药、施针,脸上带着“忧色”。石虎则神出鬼没,有时带着一身露水“狼狈”归来,有时又“焦急”地低声与福忠商议着什么,表情“凝重”。

冷焰大部分时间都“虚弱”地躺在床榻上,偶尔“强撑”着与福忠说几句话,内容多是关于如何“安全取回”某样东西,或者对“追兵”的“担忧”。

他们能感觉到,无形的目光始终注视着这个小小的据点。有时是林鸟异常的飞起,有时是夜间过于寂静的虫鸣。韩奎的“清理”很彻底,但也留下了监视的眼线。

第三天下午,石虎带回来一个消息——他通过那条隐秘的兽道,成功将口信送了出去,并且收到了初步反馈:西线边军中,已经开始流传关于北狄叛军意图偷袭某军需库的谣言,虽然尚未引起高层太大重视,但一些底层军官已经开始了自查和加强警戒。

「火种已经播下,就看它能否燎原了。」冷焰心中暗道。

夜幕再次降临。第三天,即将过去。明日,便是与韩奎约定的最后期限。

密室内,油灯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摇曳不定。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冷焰靠坐在床上,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贴身携带的、温润中透着冰凉的“承天”玉佩。这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她身份的象征,更是她复仇之路的起点。

她想起母妃温柔却带着哀愁的眼眸,想起父皇偶尔流露出的、对她这个混血女儿的复杂关爱,更想起萧绝那双暴戾、疯狂,却又在某些时刻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的眸子……

仇恨、责任、算计、挣扎……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

她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成为德熙太后手中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她的路,还很长。

「殿下,」福忠端着一碗汤药走过来,低声道,「夜深了,喝了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需应对。」

冷焰接过药碗,漆黑的药汁倒映着她平静却坚定的脸庞。

她将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却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放心,」她将空碗递给福忠,目光穿透密室的黑暗,仿佛看到了不久的将来,「明日,无论来的是毒蛇还是猛虎,我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她还有底牌,还有未尽的布局,还有……与生俱来的、永不屈服的意志。

夜色深沉,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