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静心苑，紧闭房门，冷焰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才允许自己长长舒出一口带着微颤的气息。袖中的指尖，因方才在青石上的触碰与刻画，仍残留着湿冷苔藓与坚硬石棱的触感，以及那几乎冲破胸膛的心跳余韵。
成功了。不仅确认了大致区域，更是摸到了可能的机关轮廓。那绝非天然形成的凹凸，人工雕琢的痕迹在她敏锐的指尖下无所遁形。
但喜悦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深的凝重取代。萧绝的多疑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周闯的警惕如同时刻出鞘的利刃。今日借着“驱瘴”之名靠近，已属冒险，连续三五日？他们真的会放任一个“外人”每日在那重地之外徘徊施为吗？
恐怕，明日就不会如此顺利了。
她走到桌边，就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再次展开那幅已烙印在脑海中的布局图。指尖在西院墙外那块做了标记的青石位置轻轻敲击。
必须加快速度。必须在他们起疑，或者失去耐心之前，找到确认水道内部情况的方法，至少，要能打开那道暗门。
目光落在手边尚未收起的药包上，艾草、雄黄、苍术……驱虫防蛇……蛇？
一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闪电，骤然划过脑海。
王府深院，墙根湿冷，滋生蛇虫鼠蚁再正常不过。若“驱瘴”过程中，惊扰了藏匿的毒蛇……
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能打破目前僵局，甚至……创造更近距离接触机会的险招！
她眼神一厉，迅速在脑中推演各种可能。药粉的配比需要调整，要能吸引，而非驱散某些喜阴湿的生物。她记得之前在那附近看到过蛇类爬行后留下的淡淡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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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同一时辰。
周闯准时出现在静心苑外，依旧是那副冷硬的面孔：「严先生，请。」
「有劳周统领。」冷焰颤巍巍起身，背上她的青布包袱，里面除了文房四宝，还多了几包“改良”过的药粉和艾绒。
两人沉默地走向西院。气氛比昨日更加凝滞，沿途遇到的侍卫，目光中的审视意味也明显浓重了许多。显然，昨日之事已在守卫中传开，对这个能得王爷特许、靠近西院的老头子，众人心思各异。
到达西院外，那四名按刀侍卫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钉，钉在冷焰身上。
「开始吧，老先生。」周闯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但站位比昨日更靠近冷焰，几乎封死了她所有可能异常动作的角度。
「是。」冷焰应声，依旧是那套流程——感知“瘴气”，洒药粉。
然而，今日她洒出的药粉，成分已悄然改变。减少了雄黄这类蛇类厌恶的气味，反而加入了一些研磨过的、带有特殊腥气的草药根茎粉末，以及少量能刺激冷血动物神经的微量成分。它们混合在艾草和苍术的主味中，极难被察觉，但对于某些感官敏锐的生物来说，却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
她洒得格外仔细，尤其是在那块标记过的青石基座周围，药粉几乎铺了厚厚一层。
然后，是点燃艾绒熏烤。
烟雾再次升起，带着与昨日稍异的、更显沉闷的气味。周闯皱了皱眉，但并未说什么，只是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微微绷紧。
冷焰蹲在青石前，看似全神贯注地熏烤，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耳朵捕捉着墙角蕨类植物下的任何细微响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阴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艾绒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四周一片死寂。周闯的耐心似乎在一点点耗尽。
难道判断错了？这里并没有蛇？或者药粉无效？
就在冷焰的心渐渐下沉，准备起身结束今日的“驱瘴”时——
突然！
一阵极其细微的、鳞片摩擦过潮湿泥土的“沙沙”声，从青石基座后方那丛茂密的蕨类植物深处传来！
冷焰的呼吸骤然一窒！
来了！
她不动声色，维持着熏烤的动作，但身体几不可查地调整了一下角度，将艾绒的烟雾更集中地吹向那片蕨丛。
「嘶——」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响起！紧接着，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从蕨丛中窜出！
那是一条近三尺长的毒蛇！三角头，颈部分布着暗红色的斑纹，正是本地常见且毒性颇强的“赤链蛇”！它显然被那刺激性烟雾和药粉混合的气味惊扰，变得狂躁不安，细长的蛇身猛地弓起，蛇头高昂，猩红的信子急速吞吐，对准了离它最近的冷焰！
「有蛇！」一名眼尖的侍卫厉声喝道！
「保护先生！」周闯反应极快，低吼一声，一个箭步上前，同时腰间佩刀已“仓啷”半出鞘！
然而，他距离冷焰尚有几步之遥，而那蓄势待发的毒蛇，已即将发动攻击！
千钧一发之际！
冷焰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蹲在地上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手中的艾绒团脱手飞出，不偏不倚，正朝着那毒蛇砸去！同时，她口中发出惊恐的、变调的呼喊：「啊——！」
那燃烧的艾绒团带着火星和浓烟砸在毒蛇身上，烫得它猛地一缩，攻击动作被打断，变得更加狂怒，蛇头一转，竟朝着旁边因上前而靠得最近的周闯小腿咬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周闯不愧是萧绝的亲卫统领，临危不乱，见毒蛇转向自己，半出鞘的佩刀瞬间完全拔出，寒光一闪，精准地朝着蛇头削去！
「噗！」
血光迸现！蛇头被齐颈斩断，飞落在地，无头的蛇身仍在剧烈扭动。
而就在周闯拔刀、斩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惊险一幕吸引的刹那——
向后仰倒、看似狼狈不堪的冷焰，她的左手手肘，借着倒地的力道，“重重地”撞向了身后那块长满苔藓的青石基座！撞击的位置，正是她昨日用指甲刻下印记的那处机关凹凸所在！
「砰！」
一声闷响，被刀锋入肉和侍卫的惊呼声完美掩盖。
手肘处传来一阵钝痛，但冷焰清晰地感觉到，那处凹凸似乎……微微向下沉陷了一瞬？！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来自石壁内部的“咔哒”轻响！
有反应！这机关需要一定的力道才能触发！
成功了！
她心中狂喜，但脸上却瞬间布满惊恐后的苍白和劫后余生的茫然，瘫坐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